第一章 狼月崖(2 / 2)
“爹爹怎么还不见回来?”
“是啊,我也在奇怪呢。”桃影扁扁嘴道。“往年去铁丹卖竹编,不过半月就回,这回已经二十日了,还不见回。不过也许这两日就到家了也未可知。”
“爹爹一年出门三四趟,一去就是半月。妈妈你也不怕他被什么人绊住呀?”
“他能被什么人绊住呀,他在铁丹又没有亲戚。”待看到涤生嘴角的笑意,才明白过来,不由戳了戳他额头。“你呀,跟那些毛孩子在一起就不学好,也会贫嘴了。”
逗引母亲开怀让涤生郁闷稍解,不过晚间睡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想着白天那村姑斥责他的样子,不由一忿之下坐了起来。村子里偶传犬吠之声,实是安静之极,这孩子越想越气,竟然跳下床,径自往外走出。
经过外间时,见得桃影一只臂膀露在被子外,碧绿的镯子下,欺霜胜雪的手兀自拈着被角。便走过去先帮母亲盖好被子,在她颈下掖了掖,随后偷偷走出。
村里滩头的渔舟总是随便系在树上的,涤生挑了最小的一条,便撑着往下游而去。到得那断崖之下,将木舟靠上,看看水面那一截根本无从落脚,便爬上渔舟的棚顶,想直接从垂落的藤蔓爬上去。却不意抓住一条藤蔓,脚在棚顶借力跳起时,那竹篾油毡编的棚顶竟被蹬出一个缺口,心想明天老舱公又该骂了。但当下哪管得了那么多,只顾扯着藤萝树蔓往上攀去。
这断崖果真难攀之至,不但表面俱平,不见多少斜度,且又有无数石块如硕大的菌类,横在头顶。涤生好几次都险些落下,幸得山体上老藤长得到处都是,每次都及时抓住。只是这藤上总不免生有倒刺,起先尚不觉得,爬到中腹位置,觉得掌心奇痒,就像是万只蝼蚁往皮里钻进一般,加上地势越来越陡峭,竟然上不得下不得。如此半夜,一个人攀在空中,手足因疲乏而微颤,这才有些害怕了起来,悔不该逞强。但一想到村人眼里只将自己当做闯祸精的表情,不由一咬牙,心里寻思就算累死也要到顶上再趴下。
皓月当空,照在这孤零零的孩子身上,上身衣衫都勾坏了多处,不知攀了多久,才终于到了顶上。他在崖顶上仰天躺下,自言自语道:“大人又如何?猎手又如何?还不是不及我。”但浑身酸痛,这得意也实是有限。
月下一阵飘渺的声音忽响忽轻,他翻过身看时,却见光秃秃的崖顶上一棵树俱无,只散生着一些绿中带紫的碎草。断崖与山主体裂开的那道缝前竖立着一块椭圆形的巨石,高三丈,宽五六丈,浑身都是弯来扭去的孔穴,却有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从这些孔中缓缓溢出。那飘渺的声音正是从石上传来,却见巨石顶上长着一株碧绿的花,五色的花瓣围起一个竟像嘴一般的花苞,正自朝着天上冷月一翕一张。那花苞张开时,一蓬花粉般的物事散在空中,闪着粼粼的银光,彼此撞击出声响,又如一个笛音,高高低低,甚是悦耳。待那一蓬银粉在月下又慢慢变作紫红色的细小圆珠之后,又被那花苞吸入,一进一出,只如吐故纳新一般。
“这必是那会唱歌的仙草了。”涤生大喜,全然忘了身上的酸疼,立刻跑去,借着那巨石的孔隙要往石顶攀去。
未料爬到一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见石孔中亮起两道红光,迅速扩大,竟像是一双无比巨大的血目,狠狠瞪著自己一样。同时从巨石空隙之中窜出无数虫豸,尽是一些火红的蜈蚣百足之类,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涤生骇极,立即松手,重重的掉在了地上。
那两道红光又从巨石的对面慢慢飘来,如一双蝴蝶般绕着涤生飞了一圈,眼睛一花,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却见双眼血红,尖吻欲张,竟是一条身长足有十余尺的白狼,顶在自己面前,尖牙外露,显见有啖己之意。涤生暗叫一声苦,想狼月崖名字果然不是白叫的,这回定要葬身狼腹了。
“哼。你这妖人,果然想偷走回风草。”
涤生只觉下巴一阵冰凉,一柄铮亮的剑已虚点在自己咽喉。却见白狼身边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举剑怒目对着自己。这女孩背着月光,面目无法全部看清,只从轮廓看来秀丽异常。涤生一阵愕然,却不知自己究竟会死在狼吻之下,还是这女孩剑下。
“咦,你不是那鬼鬼祟祟的童子,那为何也在月圆之夜来到这里?”
只听得石上突然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婴儿般叫声,空中便闪过一团七色纷呈的亮光,随后一道黄光裹着绿莹莹一道晶光斜斜向空中飞起。
“妖人休走!”那女孩和白狼同时跃起,飞在空中,竟与一人斗了起来。只见女孩剑指处,便有一道道金色的剑光,直向那人刺去。那人身形甚小,看来似个童儿,一手抱定一个长方的匣子,透出莹莹绿光,另一手却持着一个铁爪,挥动处,空中便有一个个烟组成的骷髅,迎上女孩的剑光。那女孩的金色剑光虽凌厉异常,但刺穿那些烟状的骷髅后便即消失,而那散开的烟却化作更小的骷髅,开合着嘴不停向女孩冲去,竟是越打越多,女孩渐渐有些被动了起来。
幸得那条白狼在空中寻机扑向那童子,那些烟状的骷髅咬在狼身上丝毫无伤,只轻轻一抖便全部散开。童子左右逢敌,一个疏忽,白狼举掌拍来,童子下意识将左手一挡,却忘了手中并非平时所持的铁尺,那匣子吃白狼一拍,便直往涤生处飞来,险些夺中他面门,掉在身旁后绿光更盛了起来。
“雪神快挡住这妖人。”白狼在女孩叫声中挡住童子,化作一团白云将童子裹住,女孩却收了剑势,直往涤生处纵来。
却听得空中一声惨嘶,那白狼直直摔下地来,嘴角一丝血痕,已是受了伤。而那童子突然身后现出一个影子,暴涨了三倍,两个虚影组成的手臂直直升来,一双芭蕉叶般大小的手掌将女孩合在其中,女孩便如同受了禁制一般被困在一团黑光之内,动惮不得。
那童子连着身后的幻影向涤生走来,却见他一半脸血红,一半脸雪白,凹鼻阔口,双眼眼珠细小如豆,完全不似常人,骇人至极。涤生见他走来意在身边的匣子,便立刻一手住过。那童子手指处,一个铁爪便直直飞出,将涤生手上的匣子击落。却不料那匣子受到铁爪这一击,竟散了开来,绿光大盛,空中飘着一颗绿珠,将整个崖顶都照得碧绿了起来。童子神情更为可怖,身后幻影又生出两个巨掌,直向涤生飞来。
涤生惊慌失神,全然不知如何避法。但不知为何,眼前却现出刚才这童子向自己掷来铁爪的样子,右手失控般抓住空中这颗绿珠,便以同样的手势掷去。只见一道绿光,箭一般射入童子身躯,耳边响彻一种尖利无比的啸声,炸开一团彩光,拘禁女孩的黑光和幻影同时灭去,那童子化作一团黄光,迅速飞去,顷刻便不见踪影。
一道两尺长的绿光落在地上,却像是一把碧玉做成的笛子。
只听那女孩叱道:“瞧你做的好事,竟毁了如此贵重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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