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风岩塔上的追风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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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塔楼坐落于半山腰,紧挨一片弧形广场。一圈白石建筑中耸立着圆顶及尖顶的塔楼,但它们远不如剑群尖塔般恢弘及壮丽,浑身上下仅有被风雨侵蚀之后拥有的灰扑扑的色泽。像是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堡,荒凉破败。

然而此时这里喧嚣异常,哪有半点遭人遗弃的迹象。一队骑士明枪亮甲,侍从们为他们牵马持旗。他们围聚在法师塔楼紧闭的正门前。一名头戴遮面半盔的骑士在门前高声喊:“奉城主之令,命你们开门。”

里面没传来任何声响,好像整片建筑都已没了人烟。打头的骑士好似说了什么,随即数名侍从便从马鞍的剑带上拔出长剑,走上前去。“开门!否则我们就砍开它!”

“请,请等一等。”门后总算传来了人声,“我需要……需要去请示追风者大人。”

“我们奉命而来,你们却胆敢违抗法令!”一名骑士侍从隔门大声怒吼,“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窝藏罪犯!”他说着一剑砍在黑铁嵌铜的大门上,发出铛的一声,迸出一片火光。

“不……我们并没有……”

“你是在蓄意拖延,好使黑色晨曦逃脱吗?”侍从又是一刀。

对方在门后瑟瑟发抖,“我们同他们没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你们在害怕什么?”侍从厉声质问,“开门!若是违抗,我们便将统统扔进水牢。别忘了,你们现在已经没有施法豁免权了!”

“那……那全是因为炼金术士……我们,我们并没有任何错……”

“开门。”骑士打断了他,“铁门拦不住我们。”

对方依然死咬不松口,“我得禀报追风者大人。”

“可以。”骑士说,“我相信追风者大人不会愚蠢到是非不分。而你也最好祈祷你们真的与黑色晨曦毫无瓜葛。”

那人如蒙大赦,急匆匆的脚步声飞快远去。

风岩塔位于数座塔楼的围聚之中,它的外表平淡无奇,光秃秃的褐色岩石布满久经风吹雨打形成的小孔洞,甚至不时有微小沙粒滚落。它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但依旧挺立如初。

年轻的法师学徒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爬上数百阶梯时,追风者正站在露台上眺望远方。听见响动,他头也未回地询问,“骑士们奉城主之命而来?”

“是,是的。”年轻的法师学徒深吸一口气,好使自己缓过气来。“他们要求我们打开正门,让他们进来搜索……黑色晨曦。”

这是早就预料的结果。“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奉了城主之令,还会留在这。”法师学徒的脸上满是恼怒及愤恨,“他们说,他们会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首席法师知道,这不全是城主之令。昨日那些被蛊惑了的法师们不仅意图击杀城主,被卷入其中的还有炼金术士,还有当日观礼的众多贵族。这就是自作自受啊。他们一次将人得罪个光!一群不考虑后果的愚蠢家伙!他们倒是可以一死了之,可整个公会都将因此背上恶名。达尼尔以生命换来的一线生机被他们肆意挥霍殆尽。美名一日败坏,还有谁会相信他们的自我辩解,自我救赎呢?

法师学徒的询问打破了他的思考,“首席法师阁下,我们该怎么做?”

“让他们进来吧。”追风者用疲倦地嗓音说道。

裹在棕色长袍里的法师学徒脸上充满抵触情绪,“可是……”

“让他们进来。”首席法师重复,“把庭院让给他们的马儿,把西边阁楼作为他们的宿舍。他们怎么要求,我们就怎么满足。”

法师学徒不乐意地领命而去。这里每一个人都一样,追风者心想,他们都渴望铁与血,火与砂。只有如我一样的老人失去了进取之心,连反抗都显得懦弱。他们都在心里憎恨我吧。首席法师叹了口气,但年老力衰的老人们别无他法了。

他在露台上俯瞰庭院,骑士们涌了进来,像冲进了鸡笼的狐狸。侍从安顿马匹,跟随法师走进西边阁楼,为骑士备好一切;而骑士则有如哺乳动物般地划定地盘,他们在树上墙角撒尿,抓挠爪子,留下去除不掉的印记。他们亮出爪子和獠牙,冷冰冰地盯着他们的猎物。而他们的猎物则躲在自诩安全的阴影里,石墙上的缝隙里。在那里追风者看见了无数双阴郁的眼睛。谁是捕老鼠的猫?他不知道,他只求无论是猫或老鼠都能克制自己的食欲,别再干出惊世骇俗之事。那后果使他不敢想象。

“大人。”法师学徒在他的身后禀报,“他们已经安排好了。”

“任他们去吧。”他疲倦不堪地摆摆手,“我们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就是之前怎么做,现在也怎么做。”

“可是骑士们……”

“难道我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他反问。

法师学徒摇了摇头,“没有。”

“那又何必顾忌他人的视线。”除非他们有不安分的想法才如此惧怕。这样也好,首席法师无奈地想,这样也好。如果这样能让某些家伙安分一些,他宁愿再多一队骑士替他充当狱卒。只要来者不是炼金术士,他都会敞开大门欢迎。

遥远的海风吹来,在这高处变得寒冷异常,追风者的身体因而瑟瑟发抖。他抬手打算施法,就像他此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让风听从他的号令。然而他很快垂下了手臂,任由寒风钻进长袍。魔法万能,又有何用?这些都无法消除尾随黑魔法而来的恐惧与憎恨。每一个人都在向他伸出手。我得挨个挨个喂饱他们,他只觉身心俱疲,也许我该退位让贤。可是寒潮将至,黑暗席卷而来。若听他们所言,魔法永存,只会是在他手上终结的笑话罢了。就连这一刻他所待的风岩塔,他都不知道还能矗立多久。

风岩塔上的追风者转身回到房间。他已经老了,发须花白,背也早就直不起来,连走远一点的路也会气喘吁吁,腿脚发软。我有多久没有离开塔楼了?他坐在高背椅上努力回忆,却毫无结果。也许要不了多久,我连咒语也无法完整念出。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还有一点时间,还有一些机会可以寻找到火光驱散黑暗,为此……他决定不惜一切。

走廊上的争吵扰乱了他的沉思。

骑士来了。追风者熟悉他们走路的方式,铠甲叮当作响的碰撞,还有重剑敲打腿铠的悦耳声音。风儿不会隐瞒。他们总是忠实可靠——就以往而言。可现在……银亮铠甲再也无法代表荣耀与骄傲,但这一位步履沉稳,不急不缓,他或许不是裁缝商的儿子。

法师学徒拦住了他。“首席法师阁下正在休息,不可打扰。”

“我特地前来拜访。”骑士说,“不代表别人,只依城主之令。”

但法师学徒显然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忠实地将骑士拦在门外,固执地重复:“不可打扰首席法师阁下。”

他的耳中时有耳鸣,但至少现在微风还听他命令,陪伴他左右。风儿传来了信息,也替他转达命令。“让骑士大人进来。”他让风声传递,“我们不能拦阻客人的拜访。”

骑士绕开学徒,推门而入。他看见他的学徒在门边咬牙暗恨。他同别人一样,追风者意识到,年轻而热血,冲动而易怒。他也一样看不清未来。我只能孤军奋战了。他倦怠地想,于是他在椅子里缩得更紧。“你先出去吧。”他吩咐自己的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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