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李清照(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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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锁犹豫半晌,也不分说,只是道:“世道不容,只求活命,不论好歹。只是家小尽在,如今尽为官府拿锁,不能得安康,心里难安。愿求百金,俺自往相州一行,三五月但知落脚,取家小并许多生铁来归。”

赵楚道:“可!”

便命取钱财赠他,道:“事不宜迟,倘若可行,平明便出城。”

张锁大喜,拜谢又点来人里两个,出门而去。

崔念奴待又分说一人,却见赵楚手指其中一个,面目黝黑,身量宏大,眼似青龙,眉如貔貅,粗布麻衣,腰间悬两柄铁锤,怕不有百余斤重量,正是年少时候,十分好酒,眼望众人痛饮,后头滚动,滴溜溜四下里乱看。

“兄弟且来共饮如何?”赵楚走将下去,手携这少年,指了自家筵上酒肉笑道。

那少年茫然四顾,而后陡然问道:“俺知你寻俺,便是要俺做事,这也不难。只是有一件事,你若能应俺,俺便从你。”

赵楚失笑,这人倒也憨实,便问:“只管说来?”

那少年道:“俺自小孤零,也无甚么挂念,只是许多日子来,饿煞也痛了,你若每日管俺吃饱,俺便卖命给你。”

众人大笑,赵楚却叹道:“好是一条汉子,一身本领,倘若国家有幸,临阵杀敌,怎有流落江湖这般时候?!”乃问那少年姓名,答道,“俺本是个江湖里流落的身,至今不知祖先,只落得个姓名,唤作何元庆。”

赵楚一惊,看他那一双镔铁滚银大锤,又问年纪,答曰十八,心里道:“莫非便是八锤里那一个,冲阵中头一名?”

只是也无法求证,只好念念便已,请了这何元庆往上头去坐了,道:“自可安心,倘若你一时不得饱,我便以自家的饭菜付你。”

何元庆大喜,抢了先位,据案而坐,高呼添酒。

众人又笑,问过余者,也是走投无路的草莽汉子,便请共席,此时,天色已大放光明。

这一行人,大都遍体鳞伤,如赵楚,内腑也不曾安置妥当,自有人延请众人往厢房里去,那何元庆酒饱饭足,秦三宝颇喜他性子,似十分投缘,两人共去不提。

却说崔念奴眼见四处没了众人,便看赵楚伤势,入目惊心处,虽知如今他便在眼前,免不了后怕,急令取医者探查,待敷药,便要往僻静处将养,厅后有人到来。

尚未见面,那妇人声便在:“念奴昨日也说大英雄,今日也说好汉子,倒是十分向往,能得如念奴青眼者,竟是怎生个人物?”

赵楚抬眼去看,崔念奴似待她好生敬重,起身往来迎去。

渐渐那厅后,转出青莲裙下半幅莲步来,而后又见随风的褙子,绕了裙带飞扬,便似张扬间,要自枝头勾下翠绿来。

而后,便见那一张微微有苍白之色的面颊。

赵楚心头恍惚,他不知这世间该有怎样一种并无万种风情的女子,竟能与可夺万紫千红的崔念奴并立而分毫不显逊色。这妇人,总有三十许年纪,脸颊稍嫌狭长,修眉也嫌单薄,鼻翼微夹,便是唇齿,也只称得上柔皓而已。她虽有绫罗绸缎衣衫在身,却似不修边幅的嫌,又那不修边幅的衣衫,却与她并了戏谑,又并了淡漠,更并了无限似是万卷发黄枯页地书,与这般起色,这般气度,并不显格格不入。

赵楚自是知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妇人容貌不及念奴,然则纵然万人里,崔念奴做不得她陪衬,她也绝非他人陪衬,总有一种莫名的气质支撑着这个颜色中上又明显饮酒过度的妇人。

恍似她便是她,不作得谁来,谁也作不得她来。

无疑,念奴是极知她的,开言便道:“大郎,此是易安居里漱玉人,你可知焉?”

赵楚苦思,终不知竟是谁人,那妇人漠然横他一眼,不知心中怎生个算,淡然道:“你便是念奴知意人么?我名不值一提,纵然说来,你未必能知。”

而后手指身后一人:“便是外子赵明诚。”

赵楚大吃一惊,倘若此时他尚不知这妇人,真真愧煞,原来她便是李清照,原来也只她方可是李清照。

至于那赵明诚者谁?赵楚并不在意,放眼将这一位毁者毁千年,誉者誉百代的易安居士细眼打量,这般气度,方是那人比黄花瘦的卷帘西风李清照,这般眼里只金石诗词别无它有的生当作人杰的李清照,原来这般奇女子,竟也在眼前了么?

正紧眼看处,那李清照不悦又迟疑问道:“莫非你竟知我喜金石?可有以赠?”

赵楚哑然失笑,横一眼那满心恼怒的赵明诚,更不打问。

他知赵明诚所恼者,只那一句“外子赵明诚”,这等书香门第的小脚男子,一生所图的,便是酸腐才名,赵楚只知奇女子李清照,蝇营官道的赵明诚者谁?

他不知。

“前途莫知生死,百战而后余生,金石能教我百千人活命?此物于我见来,不如一斤生铁可亲爱。”李清照的淡淡期待,只换来此一番答,当时拂袖便走,不忘以一句相赠,“俗人。”

崔念奴忙示意赵楚不必恼怒,哪里知赵楚只是摇头而笑,若非有这般性子,便不能有那万紫千红的李清照。

李清照移步厅门时,又回头来盯了赵楚冷眼相看,似警告般道:“你要行事,我也当不得管着。只若看念奴情分,烦请约束贵部,前院肆意随心,休坏我居里金石,可否?”

赵楚不见恼怒,只有这片刻的欢喜,他自是知晓与这食宋廷禄米的非是同路人,能得见一面,此生便足。

待李清照转身而去,赵楚睨将赵明诚一眼,此人虽有才名,此时色厉内荏,万千比不得李清照气度,何其不公耶!

至此,暂且安定,赵楚将那朝阳花露细眼看去,心内想道:“自此,方始图大事,成败谁可来做?江南方腊,京师朝廷,西夏辽金,区区以梁山一隅,怎图大事?倘若梁山泊里已定,山东虽险要,毕竟非成就王业之根基,须趁宋辽金三国征战将毕未毕时候,陡然下手,何处最佳?又,念奴既已布局青州,距梁山泊尚有数百里之遥,其间属地,何处得人安排?”

一时间,事如乱麻,赵楚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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