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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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这样快?”稍顷,我轻轻地说。

姬舆将目光稍稍移向一旁,将手放下:“嗯。”

“舆,”我迟疑片刻,道:“你不是说要多散心几日?”

姬舆瞅瞅我,仍然将双眼望向别处:“可现下秋觐,宗周诸侯众多,我考虑许久,现下离职实为不妥。”

他的语气沉着,表情有些莫测,却似坚定无改。

我望着他,默然不语。

姬舆转回目光,看看我,声音和缓了些:“姮,此地返杞须多日,路上也可散心赏景,并无差别。”

差别大了。“舆这么想返宗周?”我沉吟,问道。

姬舆微微一愣,片刻,他将视线转开:“嗯。”

心里长长地叹下一口气,到底是为了正事,还是随他吧。“好。”我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姬舆回头看我,神色间似乎瞬间缓下许多。他没再说什么,稍顷,拉起我的手,向乡人们走去。

伏里祭的是亳社,我们不是商人,无须参与。姬舆牵着我,走到白叟和亥的身旁,和他们站在一起。

我与白叟见礼,他笑眯眯地点头。

亥看到我,又红起了脸,他瞅瞅隔在中间的姬舆,跟我打招呼:“姮。”

我微笑:“亥。”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姬舆却挪了挪身体,把我们的视线隔住了。

亥那边再没有声音传来,我手上紧紧的,抬眼看去,姬舆面色无波地望着拜祭的人群,似乎什么也不曾察觉。

我将目光望向前方,也不说话。眼前,乡人们的笑脸灿烂,丹和辰两人在不远处说这话,看那表情,似乎又在斗嘴。

我心里忽而闷闷的。姬舆的决定这样突然,不久之后,我就要告别这里的生活了……这么想着,找到姬舆时的雀跃心情不由地慢慢蒙上了怅然。

手上出了一层黏汗,憋得难受,我挣了挣。姬舆讶异地回头,我瞥他一眼:“热。”

姬舆松开手,却又结实得握在了我的腕上。

日头渐渐西移的时候,祭祀终于完毕。乡人们收拾器具,又喜气洋洋地走向序中,准备晚上的酒席。

我和姬舆站了会,也随人流移动步子。

“姮!”突然,后面传来亥的声音。我回头,只见他搀着白叟,朝我们走了过来。“姮,”他额上冒着汗,在近前停下,犹豫了一会,对我说:“我明日要同乡人往新渠中引水,你来看可好?”

“引水?”我讶然:“还未耕种,引水做甚?”

亥脸上红潮涨起,有点支吾地说:“新渠开出来,须、须试行……”

“明日不去。”亥还没说完,姬舆却开口了。他看着亥,缓声道:“我与姮后日启程,明日须收拣行囊。”

亥愣了愣,看向我:“姮要离开了?”

我抱歉地看着他,点点头:“然。”

亥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皱皱眉头,片刻,又说:“引水不须多久,姮……”

“孺子。”这时,白叟悠悠的话音响起。

亥转头,白叟和蔼地看着他:“虎臣与贵女自有事务。”他望望周围的乡人,道:“为父与虎臣慢行,你先往序中帮手吧。”

亥看看我,止住话头,低低地应诺一声,快步走开了。

白叟看着他远去,回头对我们呵呵笑道:“孺子不晓事理,勿怪。”

姬舆道:“白叟客气。”说着,他放开我,搀起白叟前行。

白叟笑着称谢,问我们:“你二人要启程了?”

姬舆点头:“正是。”

白叟缓缓颔首,道:“尔等非伏里之人,总当离去。”

我看看他,心里总觉得还有一点希望,踌躇片刻,试探地说:“白叟多年不曾见过家乡了吧?”

白叟看向我,目光矍铄。稍顷,他摇头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绽开深深的沟壑,:“叟已在伏里过了大半生,如今伏里便是叟家乡,再无念想。”

这话在意料之中,我彻底地死了心,默然点头。

“亥可出去。”白叟继续道。

我惊讶地抬眼。

白叟看着我,笑笑地叹口气:“我知晓他心里想什么,不过碍着我这把骨头罢了。”他望向前方,慢慢地说:“他的心思不在伏里,终有一日要出去。”

我望着他,唇边不禁泛起笑意。

“白叟放心,”刚要说话,却听姬舆在一旁开口了。他看看我,道:“杞太子甚敬白叟,亥若出去,往杞便可。”

我愣了愣。

白叟笑道:“上回杞太子来敝舍相谈,也正有此意。”说着,他忽然又问我:“贵女既要离开,可愿将那鬼方凤形佩再与叟一观?”

我点头,伸手到袖子里,摸了模,把小口袋拿了出来,解开系绳,取出凤形佩。

白叟将它小心地接过,拿在手中拼合,仔细端详。他的面色平静,目光却深深的,一言不发。良久,他举袖拭了拭眼角,叹口气,对我笑笑:“人老了便总爱忆些往事。”说着,把凤形佩还给我。

“当年此佩乃鬼方神物,声名远扬,”白叟看看我,道:“古玉有灵,此佩虽残破,贵女还当仔细收藏才是。”

我微笑:“敬诺。”

正谈话间,我们迎面遇到了里宰。见礼后,他对白叟说,今日还须占卜,要请他去一趟。白叟答应,里宰让身旁的一名乡人将白叟背起,又与我们行礼告别,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姬舆再度拉起我的手,继续往序中走去。

“姮。”过了会,只听他出声道。

“嗯?”我说。

姬舆看看我,道:“白叟甚留恋凤形佩,你若赠他也好。”

我诧异地望着姬舆。

他目光微闪,却似有期待。

“母亲要我一直带着。”我转过眼,轻轻地说。

姬舆没有说话。

夜晚的酒宴上,我们要走的消息迅速地传开了。

丹和辰都吃了一惊。

“不是说要多留几日?”丹特地从宴场的另一头跑到我和姬舆的席前,睁大了眼睛地问我。

我扯起一个苦笑,道:“舆还须返宗周。”

丹看看姬舆,蹙起眉头:“以后可还会再来伏里?”

“勿忧!贵族何愁大舟,只要河伯不发怒,几时来不得!”辰喝了酒,一脸豪爽地在旁边笑道。说着,他端起陶尊,往丹和姬舆的角杯里都倒满了酒,然后,又看向我,道:“姮也来饮。”把我的杯子也满上。

倒完酒,辰冲我们笑笑,举起陶尊,仰头咕咕地灌下口中;丹的脸上微红,小口地啜饮,不一会也见了底。

姬舆看看我,拿起角杯,将酒一饮而尽。辰放下陶尊,拊掌哈哈大笑:“皆言周人畏酒,你倒爽快!”

我望着他们,有些为难。知道自己的酒量,却又不好扫兴,于是犹豫地拿起酒杯,抿了两口。酒液的味道在舌头上散开,比我过去喝的都要浓郁得多,我呛了呛,赶紧放下。

辰瞪着红眼看我:“就这点?你真是夏人?你周人夫君都比你强!”

这小子!我也瞪眼,意气地拿起酒杯。

“她不行。”姬舆说,伸手想来夺我的杯子。我拍开他的手,举起杯子,硬是大口大口地喝光了。

我打了个嗝,得意地看着他们,辰和丹大声叫好。

不远处的席上有人大声地叫辰,辰答应着,对我和姬舆笑了笑,拉着丹过去了。

我望着他们,只见辰走到那席前,又拿起了一尊酒……再看向四周,乡人们无不举杯言笑,商人嗜酒之名果然不虚。

忽然,我觉得脸上烧烧的,眼前的东西有些晃,脑子一阵阵地发胀。伸手张开五指,数了数,脑子还是清醒的……

一双手扳过我的肩膀,姬舆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的神情疑惑,我听到他的声音在问:“醉了?”

我摇摇头,笑笑:“未……”话没说完,喉咙里又打了个嗝。

姬舆无奈地看我,给我夹了一块肉:“吃些东西。”

我却不乐意地拨开他的手,转过头去看场中几名少女的舞姿。

她们跳得真好,裳袖舞动,热烈而拙朴。

乡人一阵欢呼,少女们随着舞步渐渐地近了。只见她们头上都点缀着时下的鲜花,动作间,与年轻的面容两相映照——长得也好,我心道。

她们轻盈地转动腰身,衣裳下,显出玲珑的曲线——我定定地望着,心叹,身材也没得挑啊!

少女们又近前了一些,当头一人面带羞涩,双眼望过来,秋波脉脉——神采也……忽然,我发现那视线似乎直奔姬舆。

真讨厌。

我支撑着从席中站起身来。

姬舆讶然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的脑袋仍有些沉,拉起他的手:“跟我去散步。”说着,拖着就往外走。

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却怎么也赶不走脑中的混沌。

我拉着姬舆往前走,星光微弱,脚下老站不稳,好几次,多亏姬舆在后面稳着才没有趔趄摔倒。我不管这么多,脑中只想着往前走,一直拉着他到了草场上,止住步子。

“姮?”姬舆的声音问道。

我转身,看着他在夜色中不甚清晰的轮廓:“累了。”

姬舆没说话,从旁边的草垛上抱下一大堆稻草,拉我在上面坐下。

我将身体躺倒在稻草中,软软的,舒适无比。

上方,满眼都是闪闪的星子。我盯着它们看,似乎真的像人们说那样,会一眨一眨的……头似乎又晕了些,我闭上眼睛,只觉头还在胀,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不停地转啊转啊……

“姮。”姬舆在旁边,又唤了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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