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长孙(二)(1 / 2)
这天,天光晴好,内府省一早便将陇西进贡的秘制腊羊腿送到景福宫。难得见到故乡的食物,长孙妃便亲自动手,煮了一碗鲜羊烩,汤汁浓厚,羊肉膘白如玉而不腻,肌红如霞而不膻,香味扑鼻,闻之便让人食指大动。又配了一碗炖烂蹄膀、一碟四喜蒸饺和果味炊饼,成了一桌小宴。
长孙妃则换上了沉香色绉纱外衫,云鬓簪着九环玲珑的翠色步摇,清爽的打扮一扫隆冬的沉重,脱了浓金重彩的华贵,长孙妃似乎又恢复了几分少女的心境,如小鹿般轻盈喜悦。估摸着时辰到了散朝,便打发秋燕去请皇上,还没出殿门,正巧遇到柴荣大步迈进来。
与满屋的欢喜不同,柴荣冷峻着脸,一身玄色缎袍上满绣螭龙,卷着屋外犀冽的寒风撞进来,瞬时便将屋内的暖意驱散。长孙妃见情形不对,原本温煦笑意尴尬地凝在了唇边:“怎么也没听见通传,皇上就到了。天一冷,这些人便不知去哪儿躲懒了,净惹人生气。”
柴荣瞥了她一眼,语意也寒似冰霜:“长孙家这些年胆大忤逆惯了,如今倒在这细枝末节上计较起来,真是可笑。”
长孙妃问言大骇,连忙带着众宫人磕拜在地,急道:“若是景福宫人冲撞了陛下,那是臣妾平时管教失当,要杀要罚,也任凭陛下处置,只是这平白的忤逆大罪,臣妾着实担当不起。”
柴荣冷冷一笑,眼中尽是沉重的冷漠和疏远,“你自个儿瞧吧。若非存了这个心思,为何朕要分封你父亲为魏国公,他竟敢逆旨不进京受封?好个定难都督,他眼里还视朕为君吗?”说罢,将一册奏章狠狠掷下,带起的风尘吹得长孙妃满头环佩乱响。她捡起奏章,迅速翻看,不由得也大惊失色。奏章很长,父亲的字迹是她从小便熟悉的,谢恩的话略过不提,只在篇末推说自己年迈体衰,又深受风湿之痛多年,春日开封潮湿多雨,比不得陇西干燥养病。再者契丹在北方虎视眈眈,若是自己此时离开,便给外敌留了可趁之机。虽深感皇恩浩荡,却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种种,遣词委婉,然而拖延入京的意思却很决绝。
往轻了说,这是谦逊辞封的意思,往重了讲,即便说是跋扈抗旨也未尝不可。
长孙妃惊起了一身冷汗,斟酌片刻,便忙回道:“父亲大人糊涂,受封公爵,是长孙家满门几百人的荣耀,是全族福祉所依,岂能因个人的不适、不便擅意推辞呢?父亲大人年事渐长,多年来又被陇西战事所扰,心力交瘁,难免对世事有些心灰意懒。一时糊涂,竟做了如此浑沌之事,臣妾立即修书一封,力陈要害,还请陛下看在臣妾怀着龙胎的份上,再给父亲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柴荣听言,神色缓和了一些。见着长孙妃伏在地上,似乎亦有些不忍,便伸手将她搀起,温言道:“定难都督追随先帝多年,战功赫赫,是国家肱骨之臣。先帝与朕虽无血缘之亲,但朕视前朝重臣为叔父尊长,一直敬重有加。他……即便不能如辅佐先帝一般辅佐朕,但他仍是朕未出生皇儿的外祖父,难道就为了些无所相关的琐事,徒生了间隙,连至亲骨肉都不愿相见了吗?”
先帝郭威的三个儿子都在乾佑三年汴梁事变中被杀,此后再无子嗣可承大统。无奈之下,便将皇后柴氏的侄子柴荣收为养子,册立为皇太子。这个非血统传承自然让前朝老臣们多有非议,也是柴荣最为忌讳之事。长孙妃自然明白这便是“无所相关的琐事”所指,便愈加惶恐,急忙道:“父亲只是一时昏滞,并非不知感念君恩。臣妾请陛下许用‘六百里’驿递,臣妾的书信一到,父亲必然明白,来回只需七八日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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