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间本来情难求(1 / 2)
对于风情旖旎的东京城而言,节ri的文会一直与彻夜笙歌的画面相伴相随,与会者莫不是抱着艳遇与风流希冀而来,珠帘软榻,金瓯美酒,数不清的诱惑让人趋之若鹜,但是……
这回的七夕盛会却不得不提早收场。(无弹窗更新快//。当李师师搬出国丧的由头时,底下也都只能识趣的闭上了嘴,并且收回了挽在艳姐儿腰肢上的手,灿灿的模样,是不敢造次的。
……
灯火渐黯,茶香消滞,矾楼前的缚彩楼欢门里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弁冠玉革的光鲜衙内,鸨母歉意诚诚的拜送,一把泪的擦,茶酒小厮们则是干练地收拾残羹饭菜,今晚这文会虽是清减了,但乍一眼的看、还是杯盘狼藉的。
李师师步入了后台阁子里,换了身布一点的衣裳,把头上的簪子也去了,这时候有丫鬟过来通报,说是周邦彦、袁绹几个老头叫她过去说话。
“哦?”
李师师将衣襟上的褶皱抹平,白皙的手指在听完丫鬟的话后停了下来,“去回一声,我这就过去。”
……
自从年初皇帝要另立大晟府统辖国乐后,周邦彦、袁绹、刘继安这几个就没得清闲了,每天都要忙着校正历年积压下来的古谱仪制,还有礼部、教坊两头的人员编充,哪还有多余的jing力去审制新乐府,本着这心思,他们今晚才来这矾楼与会,为的就是通过李师师这条路子去接触苏进,也是极为合理的想法,李师师并不诧异,而且还咯咯的笑,放到嘴边的茶都放了下来。
“怕是让周老先生失望了。”她微微的摇头。“苏郎君生xing倦懒,便是他自己的书斋生意都顾及不上,更别所给老先生掌制新乐府了。”
小阁子里,已经被女婢收拾干净,就连木挂落上的流苏也换了新的。几个人围着桌儿坐,点上茶,像是家常一般在唠。
李师师这般回绝,周邦彦却并无沮丧,反倒是红润着脸、眼中含笑,“那苏小郎君已是没了功名。今后也只能以柳七郎为效,而yu著名声者,无不是诗词歌赋、曲艺文章,大晟府为官家立,乃天下礼乐之首,若今后大晟府所行乐府俱冠以苏名。那青史留名可非是镜中水月,至于……苏小郎君难隐,自有后人惜,老朽所能谋者,止尽于此,师师若是以为可,不妨与老朽引见一番。”他拿起茶、捋着冒热气的茶汤面。
李师师看了眼旁边的袁绹和刘继安。见这两位也是镇定有若,只得把一些话放了回去,通知小厮备好马车,也正好了、邀他们去南通一巷看戏,只是刚出了后门口,就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老朋友。
“呃……”
她换了寻常的布裳,又是从酒楼后门出的,可不想还是在这遇到了许份,不用多问,就知道对方是在此等候多时。她换上笑容。颔首示意着,“郎君可是许久不曾来了,可是近来事务繁杂。”
许份嘴角的笑意比以往要平实许多。
身后的巷子里依旧是车水马龙,盏盏灯笼从街头一直亮到街尾,人间的繁华光景在这里一览无余。周邦彦几个老儒见着两人,也是极有眼力的,告说了番后就先去了南通一巷。
车马是驾远了,巷子里走过的一对对乞巧情侣却依旧在交头窃语,女伴红到了脖根,虽不知他们在聊些什么,却也知道这必是蜜甜的回忆。
许份背对着这些行人,面对着的,是师师微笑的脸,比之之前要自然许多,他的心、也顿时放松下来,说了会儿闲话。
“师师今晚如此雅兴,怎得也不邀上好友一道鉴赏。”
“呵,郎君如此,师师自是不胜欢欣,且一同前往,今ri佳节,无人相伴亦是落寞的慌呢。”她笑容晏晏的,做了个相请姿势,看的许份都笑了,两人各自上了马车,转进西面马行街,不过他们离去的身影却落在了转角处的蔡绦、谢十两人眼底。
谢十问道,“看那身形,好似是许家三郎,蔡兄可有与其来往?”
蔡绦嘁了声,“才可堪用而已,就是一品斋那苏仲耕也胜其数倍,若非家荫,他也可与你我并论?”
谢十听着笑了,人家官家子弟即便再是不堪,也岂是一卖弄yin词谑曲的商贩可比,他以为蔡绦是吃了对方的味儿,众人齐捧的青楼行首这般与人亲近,想来是令人不快的。
蔡绦望了下天se,尚早,忽然想起事来,转头问他,“谢兄可喜戏文?”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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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另一头,李家那辆桐皮厢车已经随着街上人流挤进了南通一巷,在车夫娴熟的驭马技术下,马车稳稳地停在了chun台梨园前,梨园外伺候的小厮上前打礼问好,可不想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叫那姓苏的出来见我!”
王氏积蓄了一路的怒气全撒在这小厮身上,要不是李格非旁边拉着,怕是耳刮子都送出去了。小厮悻悻的,不敢招惹,赶紧就是进去通传,不过他刚转过身,后面的王氏就喊住了他。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台梨园也是京里面的大戏班,这看堂里座位摆满了,少说也得有五六百人,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台上打戏正是jing彩,所以更是凸显了底下的鸦雀无声,在外人看来就有些诡异了。
王氏本是提到嗓子眼的怒气刹那间压了回去,也是摆了摆她世家大妇的端容。
“那姓苏的呢?”她声音平和了许多,没有引起身前看众的注意。
“这位夫人,还请小阁暂歇。我这就去请苏先生。”他引着王氏和李格非往里间阁子里安顿好后,赶忙便是去前排找苏进,王氏虽然气不打一处,但眼下人多眼杂,也不好让外人瞧了笑话。她正憋着气,忽然看到阁子窗前走过两熟面孔,不待她蹙眉,身边的丈夫已是把人唤住。
“我说你们这俩老儿不是回去了么,来这儿做什么?”
他们看进来,怔了下后就哈哈的笑了通。“顺道而已。”<台园顶丧举戏,甚是大逆不道,所以就过来看看。()”
这两老头的想法李格非当然心知肚明,只不过外头一大堂的人在看戏,自是不好饶了他人兴致,所以就是几个人坐一阁子里看。左右等了一阵不见那苏进过来,几人倒是都被台上的新戏吸引了注意。
这唱的是哪出戏?又是天上又是地下,又是神仙又是妖怪,不过虽然闹腾些,倒也有些可取之处,尤其是到那句“愿为苍生,无怨无悔”时。就是陈师道三个老头也不由纳罕。
这怎么也不像是戏班子的格调,陈师道说笑两句,“也不知那班主是哪里寻来唱本,我可没听过东皇太一神有这典故。”
“野志杜撰而已,何必作真。”晁补之吹着茶汤面、抿了口茶,“不过说归说,闲余消遣倒是可以。”他想了想,也笑了下,“有点意思。”
……
……
而这时,梨园外头的李师师、许份两人也是到了。他们一下车,迎上的就是先到一步的周邦彦三人,他们不是来看戏的,也就无所谓在里在外,不过见李师师和许家三郎一道过来。神se还是有些异样的,说笑两句后几人一起进去。
这时戏台上的戏幕又是一变,转眼就是从缥缈的天宫转入似锦繁花的洛阳城,人间烟火,盛世浮华,在背后的大帷幕画上展露的淋漓尽致,底下虽时有细碎议论出来,但都是点到为止。
“这演的是哪出戏?”
坐定在二楼小阁里的周邦彦一众当作闲余话头来问,李师师抿嘴笑着与他们解释,那张巧笑倩兮的侧脸,看在许份眼里就有些皱眉了。
难道真的只是来看戏?
“就是可惜了,错过了开篇曲。”李师师和他们在说,“不过过几天会全城公演三ri,那时就是不想听也得听几句。”
周邦彦和刘继安扶髯而笑,倒也是对苏进经商的本事颇有肯定,而与苏进尚有两份交情的袁绹则是探着窗子在看,脸上的好奇之se也是显而易见。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梨园小厮已通报回来,“几位客人,苏先生如今不在座,还请在雅阁小候闲余。”
李师师蹙了蹙眉,“今晚苏家郎君没有过来?”
“苏先生是一早就过来了,之前也一直在前排观戏,不过小的去通报时有茶酒说先生被人请去了阁子,或许是有其他客人相邀,等过会儿先生回来了再与诸位通报。”
戏台前排的那两张红杉座椅余温尚存,手边几案上的俩盏茶水也还腾出来丝丝的热气,就像是戏台上氤氲的檀烟雾气。
随着第十二幕戏的结果,底下响起来笑声。
“如此俊年却得一瘸丐之身,果真是轮回有定,命数难逃。”
“哈哈~”有不大的笑声此起彼伏,“看来今后用人可得谨慎了,若是我家蓄养此等愚童,非是气出场大病来。”
这一幕戳中了不少人笑点,就连阁子里王氏也不由的松下了绷着的脸,不过在帘子声响起后,这脸回复原状,甚至比之前绷的更为牢固。
“姨娘,爹,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湖绿裙的李清照和苏进一道进来,她向这爹娘问了好,连带着晁补之和久违的陈师道也一并问了,坐定下来,王氏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苏进,那眼神、就似她发髻的尖头,带点明晃的锐意。
她文人范儿的指责了苏进拐带自家女儿后,又道,“老身年纪大了,记xing不是很好。不过还是隐约记得上月初时曾登门拜访过苏家郎君,当时苏家郎君说是要作考虑,不知如今一月过去,可是有考虑清楚没?”
“姨娘~~”
“你给我过来。”她冷冰冰的将李清照拽到身边,护犊之情倒也是溢于言表。李格非是听这妻子说起过,不过看如今这书生表现,该是当做耳旁风了。
陈师道瞄了眼王氏,状元之女果然是狠角se,听闻这姓苏的小子被官家谕旨断了仕途,以他如今一介商贾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跟士家硬磕,而结果也正是他所想,不过这小子服软的模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王氏的诧异只停留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书生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所以这质问的语气也是缓和了些,“苏家郎君与我李家多有恩惠。这些老身铭记于心,在此老身也是把话撂下,今后你若有何困难,只要是我李家力所能及的,必会全力以助。”
“老夫人言重了,在下只是一下户商贾,自是不敢耽误了令千金。只望今后能讨要杯喜酒即可。”
他心平气和的样子,倒是让王氏背后的李清照剜了他一眼。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苏进拱拱手的告退,留下颇为纳罕的王氏和李格非两人在阁子里。
这人……天赐这么大费周章的搅局,如今既然这么轻描淡写的放手,就是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陈师道拉过李格非袖子,眼神示意老友去看身后的闺女,瞧着女娃子眉目有情的望着书生出去,怎么也不像个消极的情绪,与之前那阙词境更是相去甚远。
李格非皱起了眉头。他问向王氏,“素卿,你说那苏进可是别有打算?”他疑虑着的模样却是让王氏笑了。
“这姓苏的虽然有两分能耐,但也不过是会卖弄yin词小调而已,就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将来能有何作为?若是其能像柳七郎那般善填闺词,那还有的俩说,但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出身摆在那,商贾之家,能有多少诗文底蕴?如今只是剑走偏锋,让他着了运道罢了。”
李格非沉吟着计较,也是,那书生一门心思钻在这些闺中小道上,肚子里的也都是这些俗怨情愁,虽然能博得些女人家欢心,但正如这妻子所说,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而且看文知人、听曲识心,如此文语曲风之人,想来太过yin柔,有违男子纲常。
他的这些想法与陈师道、晁补之相差不大,这俩老头对苏进也没多少兴趣,他们师承苏轼,信仰旷达与豪放,所以对于王氏硬拆鸳鸯的作法并无异议。
如此女儿家,自不可便宜了庸人。
他们想到这儿,外面大堂里忽然是满堂喝彩起来,甚至还有粗俗者吆喝,一抬头,从窗格子望出去,原来是后台一众戏子出来谢幕,尤其是那个附身瘸丐的戏子,拿着酒葫芦喝着就上台了,东倒西歪的还要旁扶,这时,两边乐声跟着起来,一时间琴箫声共鸣,是从未听过的新调,底下也议论起来。
“这曲子真是妙啊,刚才一遍没听过瘾。”
“我也觉得奇怪,虽然不是什么高明曲词,但听得还真那么点味道。”
大堂里的欢呼声中夹杂着人言,对于这临末了的谢幕曲似乎比戏剧本身更有吸引力。二楼阁子里观望着的周邦彦几人有了兴趣,本就是为了新乐府而来,如今也是正中下怀。
或许是一月禁娱的原因,所以底下这热闹劲儿立马就感染了他们,一股从未有过的昂扬生气击中这些迟暮老儒的软肋。
嚯~~
他们几个相继起身,乍变的神se实属难见,就是早已与苏进有过接触教坊使袁绹也是皱起了眉头,这调子……
又是新的。
一个人若是高于常人些许,那就能受人敬佩,但若是高出常人一大截,那就只能给人以惊惧,这种惊惧……甚至能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观念。
曲子到得中间转调处,更是让人心绪翻腾,那听似柔肠的音韵里感受到的还是那份豁达潇洒,仿佛是印刻在骨子里般牢固。
这时,阁里竹帘声起。
“几位客人,苏先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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