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1 / 2）

孟繁第一次见到燕一，是在一家银行。

当时孟繁正在自动取款机前排队等取钱，突然听见大堂传来一片混乱的尖叫声。孟繁一抬头，看见有个黑布蒙面的男人拿着一把大砍刀，横在怀里一个人质的脖子上，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要求柜员把现金装在他提供的一个口袋里。

被他挟持的人质是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面无表情，双眼放空，身体软得像一团破布。而那个劫匪则十分紧张，满头大汗，嘴唇哆嗦得厉害，手里的砍刀死死抵着人质的脖子，刀刃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泛出一丝淡淡的红色。

“喂！”这时有人在劫匪耳边喊了一声，劫匪打了个激灵嗖地一扭头，目光恰好对上一双黑眼睛，那眼睛有些怪异，瞳仁瞳孔是一整片混沌的深黑色，而这片深黑中还飘浮着星星碎碎淡白色的光点，像一个微缩版的宇宙……

劫匪愣了一下，正要对来者发出威胁，身体却突然分毫动弹不得。

而此时此刻，通过一个短暂的对视成功侵入劫匪精神世界的孟繁，以一记干净漂亮的扫堂腿撂倒了劫匪的精神体，骑在上面就是一通狂殴！

“我让你抢银行！”孟繁的重拳像雨点般落在劫匪精神体的脸上，“我让你抓人质！”

孟繁是个心理医生。

孟医生有独特的治疗方式。

挨了一通暴打之后，劫匪的精神体萎靡不振地蜷缩在孟繁身下，孟繁抬手按住精神体的额头，强行进入他的意识之海，搜寻着可能的食物，找了一会儿之后，他在劫匪童年回忆的角落中窥探到一段赌徒父亲实施家庭暴力的记忆，孟繁把这块记忆吞吃入腹，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

恐惧绝望的记忆，是香辣味的。

孟繁退出意识之海，看了眼劫匪一动不动的精神体，满意地回到现实世界。

这一切在现实世界中发生得很快，银行大堂里的目击者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好看的年轻男人突然从atm机旁走到劫匪身边，于是片刻前还张牙舞爪的劫匪便毫无预兆地松开人质晕倒在地。

“哎呀，怎么回事？”孟繁一脸无辜，甚至还心有余悸般地拍了拍胸口，装得非常像。

“谢谢你。”孟繁正打算开溜，刚才那个被劫匪挟持的男子突然开口道谢。

孟繁瞟了他一眼，因为对方长得很好看，所以对帅哥一向没有抵抗力的孟繁不禁又瞟了第二眼，随即谨慎道：“我什么也没干啊，不用谢。”

被人知道自己连根手指头都没碰就能把劫匪撂倒还得了？

男子皱了皱眉，指指孟繁的眼睛，坚定道：“你刚才眼睛是黑色的，里面还有光点，但现在是褐色的，光点也没有了。”

“光线问题。”孟繁冷静。

“你在说什么？”男子眨了眨眼，突然一脸困惑。

“……我说我眼睛颜色的变化是光线的问题。”孟繁有点儿懵。

男子眉毛一抽，突然又一脸惊恐地捂住身下：“天哪！我怎么在外面？我不是在泡澡吗！”

孟繁冷静提醒他：“你穿着裤子呢。”

男子舒了口气，随即就被自己的口气熏得直扇风：“那个贱人又吃大蒜！”

卧槽？多重人格？孟繁饶有兴味地和男子对视了一秒钟，故技重施，潜入他的精神世界。

进去之后，孟繁吓得瞬间跪在地上。

——这个男人的精神世界里居然满满当当地挤了二十来号精神体，长得一模一样，神情各异，互相还在聊天，一看孟繁闯进来，大家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孟繁哆哆嗦嗦地数了数：“一、二、三……二十三、二十四！”

麻痹二十四重人格分裂！

“哥们儿，留个电话。”回到现实世界，孟繁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热情地拍拍对方的肩膀。

因为这实在是太好玩儿了，自从看过《二十四个比利》这本小说之后孟繁就非常渴望能见到多重分裂的真人，但这种病实在太罕见，所以孟繁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见过。

男子嫌弃地摆摆手，道：“不留，你太丑。”

“我揍你啊！”孟繁几乎想抽死这个人，他活了二十多年，从小被人夸到大，走在街上被人搭讪要电话的经历数都数不过来，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丑！

“哇哦，这有个小帅哥。”两个人尴尬地沉默了片刻，男子突然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目光像狼一样在孟繁身上狠狠刮了一遍，摆弄了一下手机调出拨号界面，一脸急色地问，“约吗？”

“你特么赶紧的，等一下又嫌老子丑！”孟繁气呼呼地劈手夺过他的手机，飞快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自我介绍道，“我姓孟，是个心理医生……”

“你拿我东西干什么？”男子冷冰冰地夺回手机，揣进口袋就走。

孟繁一脸敬佩地凝望着他的背影，完全说不出话：……

为了避免麻烦孟繁留完电话就从银行遛了，保安想拦他，毕竟等一下可能会要做笔录。孟繁抬头冲他笑了一下，被瞬间催眠的保安就迷迷糊糊地转过身去了。

回了家之后孟繁迫不及待地给男子打电话，铃声响了好久那边才接，声音冷冰冰的：“喂？”

“喂，你好，你还记得今天在银行发生的事情吗？我是向你要电话的那个人。”孟繁试探着问，因为他也不确定现在在听电话的人格记不记得自己。

“哦，那个丑八怪。”那人语气冷冰冰的，似乎有些懊恼，“啧，谁把电话留给你的……”

孟繁恨得牙根痒痒，正想挂电话过一会儿再打，那边突然又冒出一个轻佻的声音：“喂，你是哪位？”

“呃，你还记得今天在银行发生的事情吗？”孟繁估计现在这个应该就是主动问自己要电话的人格。

他果然没猜错，对方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惊喜地吹了声口哨，调笑道：“记得，那个小帅哥，这么快就打过来，想我了吗？”

“……是我，你好。”孟繁生怕下一秒这个人格又被顶下去，便无视了其他问题，急切道，“你能坚持多长时间？”

对方发出一声轻笑：“一个小时没问题。”

“那太好了。”孟繁松了口气，打算和这个人聊聊。

“肯定好，包你爽翻天。”对方奔放热情地邀约道，“今晚你几点有时间？”

孟繁：……妈的变态。

目前接电话的人格其实也不太正常，于是孟繁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今天在银行劫匪刚昏过去的时候和我道谢的人格在哪？”看起来好像也就那个人格比较正常。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道：“在这。”

孟繁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用最快的语速一股脑向他解释了一遍自己今天是怎么要到他的电话以及自己是个心理医生对他的情况很感兴趣，末了，孟繁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道：“你可以试试来我这里治疗，我的治疗方式比较特殊，说不定可以帮助到你。”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孟繁几乎以为人格又变了，结果却听见对方道了句：“好的，我叫燕一。”

孟繁随手扯了张便签在上面写了个燕字，问：“是燕子的燕？一是哪个一？”

燕一道：“就是一二三四的一。”

孟繁想了想，问：“你的其他人格不会叫燕二燕三燕四吧……”

燕一认真道：“就是，一直排到燕二十四。”

孟繁：……

燕一继续：“我是一个严谨的人。”

孟繁差点乐出来，都二十四重人格分裂了还严谨呢。

“我什么时候过去找你？”燕一问。

“唔。”孟繁翻了翻日程表，道：“不然就明天吧，下午三点……呃，你能准时过来吗？”

“什么下午三点？你要干什么？”燕一突然换了个语气，也不知道是突然变成了燕几。

孟繁耐着性子道：“麻烦让燕一听电话。”

不知道是燕几的人冷冷道：“丑拒。”

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孟繁几乎当即喷出一口老血，愤怒地按了电话往床上一摔，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个审美奇葩的精神体仔仔细细地揍一顿！

送走了今天预约的最后一位病人，时钟指向两点四十五，孟繁揉了揉眼睛，困倦地蜷进柔软的扶手椅中。

刚才这个病人是在经历过一次惊险的意外后长期情绪低落压抑，关于这种情况专业书上有一长串拗口的词汇用以形容，但是孟繁懒得记，他直接进入病人的意识之海找出那段引起问题的记忆，直接淡化处理了。

其实论起心理学专业知识来说孟繁是半瓶子醋都过奖，准确地说除了一些从电影里学来的忽悠人的套路之外孟繁屁都不懂。

但他有一个天生优势——他不是人。

他的父亲是魅魔，母亲是食梦兽。这两种非人生物都可以用自己的精神体直接入侵生物的精神世界，不同之处在于食梦兽可以以生物的记忆为食，从意识之海中直接吞噬、封印、打捞记忆，然而魅魔则可以在精神世界中制造假象，使生物产生虚假记忆或是幻觉，而同时拥有这两种能力的孟繁可以轻易将人类的精神玩弄于鼓掌之中，寻找出造成心理疾病的魔障并消灭，淡化、销毁甚至修改不愉快的记忆，没有哪个人类的心理医生可以做到直接进入精神世界治疗，所以孟医生的治疗总是很有效果，诊所的口碑好，所以生意也就越来越好。

孟繁休息了一会儿，计算了一下这个星期的收入，十分满意。

这时孟繁的助理方麒敲了敲门走进来：“孟医生，有一位燕先生预约了下午三点，已经来了。”

这个方麒，和孟繁有一点远房的亲戚关系，方麒的祖母是魅魔，体内流淌着四分之一魅魔血液的方麒成功地遗传了魅魔的“美貌”这一项天赋，但是魅魔的看家本领“致幻”方麒却天生就做不好。于是不肯服输的混血小魅魔在大学毕业后自告奋勇来给孟繁当助理，有时间的时候就跟着孟繁学东西。

看了看一脸呆萌地叼着辣条的方麒，孟繁翻了个白眼，道：“辣条吐掉，请燕先生进来。”

不一会儿，燕一被方麒领着进来了。

他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从头到脚一身奢侈品，随便拿出一件都够孟繁埋头苦干一个星期的，那流畅优雅的剪裁将他的身材衬托得十分完美，柔软布料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形状漂亮的肌肉，头发向后拢着，露出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几绺略长的头发垂落下来，被他抬手捋到后面。

花痴的孟医生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攻击！

于是孟繁松了松领带，道貌岸然地问了句：“你多高？”

燕一愣了下，显然没想到心理医生会上来就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一米八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