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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轻轻对父亲说:
“齐叔叔,您那时候不允许我和小云在一起,老实说我怨恨过您,可我也理解您。更何况这么多年来,你明里暗里对我的培养、照顾与提携,已经足够让我对您感恩……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以前对您说过的,我一辈子都……我一辈子都只爱小云一个人——这句话,现在再让我说一遍,也还是如此。”
父亲爽朗地笑了一声,
“好!好!我相信你陆忧!只可惜我当年未带眼识人,让你们彼此错过……不管怎么说,陆忧,云云我就交给你了。”
父亲低下头,黯然道:“你就……把她当妹妹待吧,不管你将来你们是否能缔结婚姻,你都……帮我照顾她。”
陆忧严肃地点点头:“叔叔,你放心,齐云这一辈子都是我至亲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父亲终是释然地一笑,直起了腰身:
“我做过错事,该遭报应,遭多大的报应,都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我的一生,已经完了……只要你们年轻人以后的路好走,能好好走下去,我的心愿已足。”
父亲站起身来送客,“陆忧,你带云云走吧,30分钟也差不多了。”
齐云拽住了父亲的胳膊,哭着不忍离去:
“爸爸,他们说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子的……你不会!”
她突然放声大哭,卸下了全部武装,又变回父亲怀里爱娇的小女儿。不想知道世事的艰辛,凡是自己不想要的就拼命推拒,渴望父亲还像小时候一样,能告诉她不想要的一切,都不存在。
父亲伸出双臂,仿佛是想把她齐云在怀里好好宽慰,却在将要拥她入怀的一刹那将她推到陆忧身边,陆忧赶忙伸手扶住了她。
“云云,爸爸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不配做别人的父亲”
哭得混沌的齐云,听到父亲无奈而苍老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我和你……阿姨,生的那个儿子……”
齐云猛地抽搐了一下,顿住了哭声。父亲还有一个孩子!这个她早已心知肚明的客观事实第一次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带来的震动是逼使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父亲——也许他就是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样?曾经有过多少甜美的回忆,多少温情脉脉的亲情,全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父亲的声音非常消沉,“云云,爸爸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我不期望你能原谅爸爸,可你的小弟弟,还有他的妈妈,他们……也都是可怜人。”
齐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低头缄默着。这时民警进屋来礼貌地通知他们会面时间已到。父亲长叹一声:“也好,去吧!”齐云还来不及做任何思索,就被陆忧带出了门外。
齐云一路都很沉默,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回头。陆忧陪着她走出监管区,开车出看守所的大门口。
车开了很久,窗两侧渐渐看见车水马龙,陆忧将车再次开到上回带齐云吃饭的那个会所,齐云一语不发,麻木地随他下车。陆忧一手拉着齐云的手,一手对着一辆骄傲的横在会所门口专用停车位上的白色R8挥了下手。
从白色R8里钻出一个梳着背头的彪形大汉,长得虎背熊腰,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金链就算没有半斤,至少也有三四两。他凑近了陆忧,低声笑问:
“才回来啊?探望的还顺利?”
陆忧眉关紧锁:“太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
“那哪能啊?”说话间三人已经走进会所大堂,彪形大汉声音宏亮,旁若无人,可四周的服务员非但没有出声阻止,反而一个两个笑语盈盈地向他们问好。“陆总,绝对不能!”彪形大汉断然否定陆忧的判断:“甭说民警,就连那个监区的牢头狱霸兄弟都打好招呼了,那个狱霸,现在有好吃的宁肯自己不吃,也要孝敬给老爷子,顿顿都是鸡鸭鱼肉……”
他手里把玩的车钥匙突地一滞,“怕是老爷子自个儿心事重,吃不下。”
“唉,也是,”陆忧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了,邓哥。”
陆忧拉过身边的齐云向邓哥介绍道:“这位是齐云,齐叔叔的独生女儿。”又对齐云说:“他是邓哥,我以前的上司,这个会所也是邓哥开的。”
齐云扫了眼前的大汉一眼。这个就是邓哥?陆忧原来在4S店工作时那个不可一世的总监?她瑟缩了一下,本能地不喜欢这个人,然而邓哥的宏亮嗓门和紧紧握住她的粗悍双手却满载着不容推拒的热情,他摇着齐云的手大声笑道:
“原来您就是齐小姐!哈哈,久仰大名,今天见着了,才知道名不虚传!”
什么名不虚传?齐云偷空白了陆忧一眼,陆忧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齐云便对着邓哥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邓哥热情地说:“齐小姐,以后经常来玩!这儿是我开的,可其实也是陆总的产业,说起来就和咱们自家一样。”
说话之间,邓哥将陆忧和齐云领进专为熟人和贵客预留的VIP包房。邓哥唤来服务员为他俩备好干鲜果盘和几样可口的小吃,随后识趣了告辞出去,并为他们带上了门。
齐云坐在贵妃榻上,“陆忧,那个邓哥……”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陆忧完全明白齐云想说的是什么,“但在这个社会上,要想做事,这种人介于黑白两道之间的人也必不可少。有些你不方便去做、或者不屑做的事,就交给他们打理,他们能为你打理的利利索索,代价无非是花几个钱,还算是非常值得的买卖。”
齐云心有不甘,却又想不出什么借口来反驳,只好不说话,低头沉默着玩着自己的手指。
陆忧看着她温柔垂首的影子,不禁想起郭沫若的“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越看越爱,不由地走过去,把手搭上她的双肩。
齐云有些扭捏,转着肩膀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他又怎么放过她?历经千难万劫,她才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在离他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他当然要紧紧地拥抱住她,再也不让她从他身边溜走。
她很温顺,像只小羊羔似地伏在他的胸口,正两情缱绻间,她突然开口问:
“你今天说我爸爸是冤屈的,他……是吗?”
“肖厅长说是。”
“肖厅长?”
齐云大为诧异。这位姓肖的厅长只是曾见过一两面,听说原来是洪伯伯的同事,年轻时他和洪伯伯可谓是本省纪委机关的两位得力干将,两人的工作都做得有声有色,难分伯仲。不过据父亲说这位肖厅长为人颇有些蝇营狗苟之处,不如洪伯伯磊落刚正,因此一贯与他的来往也不多。既然这样,肖伯伯又怎么会对父亲的事情了如指掌?
陆忧的嘴唇贴了过来,热情如火一样地封焊住了齐云的思想,齐云被他压倒在贵妃榻上,衣衫零乱、喘息连连之际,陆忧似乎是顺口喃喃了一句:
“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见面吧,这里没外人……让邓哥也给你弄辆车,你有驾照没有?没有就让他安排你去学一个……或者你打车也行,等会走之前提醒我把信用卡的副卡给你留下……”
齐云忍耐着,动作却渐渐变得缓慢起来,陆忧还沉浸在爱欲的振奋欢欣中,对于齐云微弱的反应并没知觉,他一边吃力地解开着齐云的内衣纽扣,一边接着说,“你们单位我尽量还是少出现……我现在毕竟也算是个大忙人,为一个影视城的项目跑你们单位,一次两次还说的过去,如果长此以往,难保有的没的都被人说起闲话来……”
齐云感到由喉头升起一股呛辣的讽刺,他终究还是怕人说闲话!他方才还在她的父亲面前海誓山盟,立下重愿,可实际呢?他陆忧如今非比往昔,是大忙人,省内省外知名的青年才俊,他的行踪只怕都会引起“狗仔队”的关注,然后把风言风语传到他那个出身高贵的妻子那里去。
她呢?现在她只是个倚靠他、受他保护的弱势女子。难怪连她自己的父亲也说,让陆忧就把她当妹妹待吧,不管她以后能不能和他缔结姻缘,也请陆忧帮忙照顾她。
齐云隐约感到一股寒入骨髓的凉意,这凉意使得她刚才被陆忧撩拨起爱欲的温热身体也跟着冰冷和僵硬起来,无比强烈的愤怒直接贯穿了她的脑门,她怎么就沦落到必须要人保护的境地了?而且她还低贱到需要自己的肉体来换取保护?!
不,她宁死也不。
她吃力地推搡着压在她身上的陆忧,后者终于从四大皆空的痴迷沉醉中清醒,惊讶地问:“小云,你怎么了?”
齐云的眼泪忍不住滚滚流下,“陆忧,我算你的什么人?”
“什么是什么人?”他犹自懵懂不解。
“不明白吗?”她讥讽地一笑,“我算你的什么?情妇?**?小三?外室?”
陆忧这才明白过来。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名词,想笑又不敢笑,又觉得无限辛酸。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把她揉进自己怀抱里。
她使劲推他,可是怎么也推不开,他把她压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问她,“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
齐云渐渐安静下来,耳廓贴在陆忧左边的胸口,那儿真的有一颗心,年轻、强健、有力,咚咚的跳动着,那规律明确的声音使她的情绪莫名的安静。
她静静地听着,陆忧的声音穿透胸腔,仿佛是从天空的云层之顶传来:
“小云,我现在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我这颗心是你的,只属于你,我说过要你等我三年,我现在正在努力去做到。”
陆忧的语声平静,却异常地坚定。齐云静静地闭上眼睛,一片黑暗的潮水将她淹没。每个人都在不断地被伤害,也都在不断地伤害着人,又怎么敢去埋怨命运弄人?她只得去贪恋能抓到手心里的第一次相聚,每一点真心,贪恋滚滚红尘中的一点迷乱的、短暂的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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