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外编卷一(残稿)(1 / 2)
“堂堂塌!堂堂塌!”今日天气清和,在下唱一个道情儿给诸位贵官解闷何如?唱道:
尽风流,老乞翁。托钵盂,朝市中。人人笑我真无用。
远离富贵钻营苦,闲看乾坤造化工。兴来长啸山河动。
虽不是,相如病渴;有些儿,尉迟装疯。
在下姓百名炼生,鸿都人氏。这个“鸿都”,却不是“南昌故郡,洪都新府”的那个“洪都”,到是“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神致魂魄,”的那个“鸿都”。究竟属哪一省哪一府,连我也不知道,大约不过是北京、上海等处便是。少不读书,长不成器,只好以乞丐为生。非但乞衣乞食,并且遇着高人贤士,乞他几句言语,我觉得比衣食还要紧些。适才所唱这首道情,原是套的郑板桥先生的腔调。我手中这鱼鼓简板也是历古相传,听得老年人说道,这是汉朝一个钟离祖师传下来的。只是这“堂堂塌”三声,就有规劝世人的意思在内,更没有甚么工、尺、上、一、四、合、凡等字。
嗳!“堂堂塌!堂堂塌!”你到了堂堂的时候,须要防他塌,他就不塌了;你不防他塌,也就是一定要塌的了。这回书,因老残游历高丽、日本等处,看见一个堂堂箕子遗封,三千年文明国度,不过数十年间,就倒塌到这步田地,能不令人痛哭也么哥!在下与老残五十年形影相随,每逢那万里飞霜、千山落木的时节,对着这一灯如豆、四壁虫吟,老残便说:在下便写,不知不觉已成了《老残游记》六十卷书。其前二十卷,已蒙天津《日日新闻》社主人列入报章,颇蒙海内贤士大夫异常称许。后四十卷因被老残随手包药,遗失了数卷,久欲补缀出来再为请教,又被这“懒”字一个字耽阁了许多的时候。目下不妨就把今年的事情叙说一番。却也是俺叫化子的本等。
却说老残于乙已年冬月在北京前门外蝶园中住了三个月,这蝶……(编者按:这中间遗失稿笺一张,约四百字左右)也安闲无事,一日正在家中坐着。来了两位,一个叫东阁子、一个叫西园公,说道:“近日朝廷整顿新政,大有可观了。满街都换了巡警兵,到了十二点钟以后。没有灯笼就不许走路,并且这些巡警兵都是从巡警学堂里出来的,人人都有规矩。我这几天在街上行走,留意看那些巡兵,有站岗的,有巡行的,从没有一个跑到人家铺面里去坐着的。不像以前的巡兵,遇着小户人家的妇女,还要同人家胡说乱道,人家不依。他还要拿棍子打人家。不是到这家店里要茶吃,便是到那家要烟吃,坐在板凳上跷着一只脚唱二簧调、西帮子。这些毛病近来一洗都空了。”
东阁子说道:“不但没有毛病,并且和气的很。前日大风,我从百顺胡同福顺家出来,回粉坊琉璃街。刚走到大街上,灯笼被风吹歪了。我没有知道,哪知灯笼一歪,蜡烛火就燎到灯笼泡子上,那纸灯笼便呼呼的着起来了。我觉得不好。低头一看,那灯笼已烧去了半边,没法,只好把它扔了。走了几步。就遇见了一个巡警兵上来,说道:‘现在规矩,过了十二点钟,不点灯笼就不许走路。此刻已有一点多钟,您没有灯笼,可就犯规了。’我对他说、‘我本是有灯的。被风吹烧着了,要再买一个,左近又没有灯笼铺,况且夜已深了,就有灯笼铺,已睡觉了,我有甚么法子呢?’那巡兵道:‘您往哪里去?’我说:‘回粉坊琉璃街去。’巡兵道:‘路还远呢,我不能送您去。前边不远,有东洋车子,我送您去雇一辆车坐国去罢。’我说:‘很好很好。’他便好好价拿手灯照着我,送到东洋车子眼前,看着坐上车,还摘了帽子呵呵腰才去,真正有礼。我中国官人总是横声恶气,从没有这么有礼过,我还是头一遭儿见识呢!”老残道:“巡警为近来治国第一要务,果能如此,我中囗前途大有可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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