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四十九章(1 / 2)
和易辉前后脚进门的一刹那,孙韶确信自己从贺六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有些发僵的笑,不等他反应,贺六身边的黄毛便跳了出来,略带些咋呼地看着孙韶,眼睛睁得老大,像不认识了孙韶一样。
“真是小哥你啊?”黄毛口快地直言表达自己的惊讶。
听黄毛那意思,好像在他们没到这儿之前,他跟贺六就已经猜测过一番了,不过仅凭电话里那一句,居然就能猜到是他。
不知道是易辉身边平时进出的男人太少,还是他当初和易辉之间的苗头早就露了头。
孙韶摸摸鼻子,看了看含笑站在前面的易辉,默默地点头。
黄毛忽而兴奋起来,就差没扭着屁股乐呵了,“我说我这嘴准的,果然知音最后都要在一起的嘛~”
“……”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黄毛。
黄毛顿时羞涩,傻乎乎地扭头看着贺六,“我哪里说错了?”
三人默契地摇头,“没。”
黄毛又高兴起来,咋咋呼呼地炫耀起自己是多么具有先见之明,指不定就是孔明再世巴拉巴拉。
贺六看黄毛那德性,一个没忍住,一巴掌就招呼到他的脑袋上去了,“咋呼个什么,没见辉哥等着嘛,赶紧带路去包厢啊!”
黄毛得令,也不恼,颠儿颠儿地就在前面走着,带起了路。
贺六故意慢了半拍,走到了孙韶的旁边,易辉侧目朝后看了看他,贺六咧嘴,试图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来表示自己是个好人,孙韶在一旁几乎不忍直视。
贺六最大的失败应该就是脸上那道疤,板着脸的时候倒还好,虽然看着不好看,但不至于到恐怖的地步,只是这一笑,整个疤就跟活了一样,狰狞地张牙舞爪地盘踞在脸上,再真诚的笑,看着也让人渗得慌。
但易辉可不在意这些,他只牢牢盯住了贺六,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易辉和易煜虽然长着一张十分相像的脸,但总得来说,两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贺六自认,自己跟了自家老大五六年,因为曾经见识过他各种非人类的手段和血腥暴戾的性子,所以即使易煜对他们这群老班底里的兄弟是没话说的,但本质上,多少还是有些怵自家的老大。
只是,怵易煜归怵易煜,对易辉,他们这批人都是感激大于恭敬,平常叫个“哥”,多少也是看在自家老大的脸子上,以及对方在自己开店时,不遗余力的提供各种帮助的份上。
所以,私心里,易辉就是带着点意不可测的神情盯牢了他看的时候,他是一点也不发憷地回视着易辉的。
可,这么看着看着,易辉的步子已经不是放慢不放慢了,而是直接停了下来,脚下牢牢钉在了地板上,一手拉过了孙韶自然垂落在身体边上的一只手,捏在掌心里,一边瞬也不瞬地和他对视。
贺六忽然就从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曾经不敢直视的东西,这东西,贺六说不上来叫什么,就是一股子叫人打骨髓里感到寒颤颤的东西,他曾经和自己几个铁子戏称,这就叫气。
这气,他只在易煜的眼睛里看到过。
那时,易煜刚带着他们几个从北边南下,好不容易这地界上几头饿狼嘴里抢了块地盘做根源地。这才做大了每一年,便跟边上一个地头蛇杠上。
两边为了争交叉的一个场子,叫了几头饿狼,赌起了生死,双方互相拿着刀子在自己的躯干上捅,自己捅自己,对方第一刀捅哪,你要眼都不眨地往同样的地方捅。捅完不死,就自己选个地儿再捅,让对方跟着做,也就是说,第一个下刀的人,只需捅一刀,第二个人则连捅两刀才重新轮到对方。
这过程里,要么谁先挂,谁算输;要么谁受不住,叫停,也算输。
这种赌法,是个人都知道要争那第一个,胜算才大。
但易煜却弹着烟灰说,他没有做第一的心,第二便第二吧。
贺六知道这话,其实是说给当时到场给他们做鉴证的几个地头上的狼头听的,当时贺六只觉得为了着巨额话,就也许要搭上一条命,太不值。
可后面,易煜的举动,几乎让在场的人身上爬满了白毛汗,对方第一刀捅在自己大腿上,易煜接了还沾着对方血液的刀子,眼都不眨一下,就捅在了自己大腿上,第二刀却直接奔着自己的心口去的。
是个人,谁不知道,腔子里的都是器官,缺了哪一样,你就直接去地狱抱阎王大腿吧。所以,平常即使混战火拼,也都是尽量护住了躯干的,缺个胳膊少个腿,起码你能抱住命,腔子里的就是没少,内里出个血,灌满你的腔子,你想活也不成了。
当时,易煜下刀往自己的心口处捅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眼里黑沉沉一片,叫人在里头看不到光,只看到狠戾的气,像是他身后的就是他的全部,谁也别想逼他退。
他们这群人,都是没有退路的。身后就是深渊,你不往前走,退一步,那都比死还叫人难受。
想到这,贺六再次和易辉的眼对了对,背上生理性地,就爬了一层白毛汗,他狼狈地一撇眼,眼尾刚好扫过易辉和孙韶交握的手,心里闪过一道电一样的光,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吭哧地道:“辉哥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吩咐?”
前面带路的黄毛察觉了什么,也停了下来,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回头看这边的三人,鼻子皱了皱,敏锐地察觉到,弥漫在易辉孙韶和贺六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脑子里救过他多次的直觉神经告诉他,最好就站在那里,什么也别干。
易辉终于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捏了捏孙韶的手,将孙韶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淡淡地道:“没事,只是希望……你们别多事。顺便告诉他,也别多事儿。”
贺六猛地一抬眼,对上易辉黑沉沉看不到底的眼睛,下意识地就答道:“辉哥真会说笑,我们都要靠辉哥吃饭的,怎么会多什么事,但是,大哥要做的事,我们也从来干涉不了……”
易辉最后深深瞥他一眼,不再吭声,拉着孙韶往前走,前面的黄毛这才慢慢呼出憋在胸口的气,机灵地再次给他俩带路。
等易辉迈出去了十多步远的时候,贺六才一个大喘气,一抹自己的脑门,居然全是汗,他苦笑地自语:“还真是,一不小心把凶兽当家猫了。大哥的弟弟,一样的血,一样的骨,就是路不一样,也不会是只猫……”
孙韶从头至尾都保持了一种最高的配合,静默。
起先,他还不太明白,易辉这茬是怎么个意思,但等到他完整地见证了贺六的整个神色转变过程时,他才恍然大悟。
易辉因为反感易煜在做的事情,又觉得,就是因为要把这批兄弟给扒拉出来,才使得易煜一天比一天陷得深,所以,对贺六他们,他虽然会帮,但这其中的纽带还是易煜。
就跟贺六会对易辉客客气气,多半也是因为易煜一个道理。
双方其实都并没有真正将对方看在眼中过,贺六即使做了个清清白白的店老板,打心里,也从没有将自己和易煜之间那点上下级的关系给撇开过。
而易辉,一直也知道这点,可能,心里还对此有点欣慰,起码,他大哥这些人没白捞。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他大哥,两个人之间的。
如果,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要将他也拖下水,或者,易煜那边有些不同意或者什么逆人类思考的举止,易辉则就……孙韶抿抿唇,想着易辉刚刚的种种表现,低头便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发起了呆。
心里一茬又一茬地涌着很多事,大部分都是关于易辉的种种,他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就想以后会不会松开。
才这么一想,他心口就像被一壶滚开的水给浇了一遍一样,差点疼得他窒息。
走到包厢门前的时候,易辉才松开他的手,按了按他的肩,盯着他看——怎么了?
孙韶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手看了一下,像是有些不习惯,伸手把易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扒拉下来,拉在了手心里,这才觉得心定了,他想,问题其实一直不在易辉身上,是他的问题。
他总想太多,也许是曾经太过一无所有,所以现在的这些让他有种偷来的感觉,只想着都抱在怀里,藏在洞里才好。不敢叫人太知道,生怕被人一棍子将装满了他珍宝的玻璃珠子给打得碎碎的。
这个过程里,他忽略了,越是珍贵的,就越要在没有人觊觎前,将一切危机给杜绝在摇篮里,就像易辉一直在做的这样。
他仰脸,重新笑眯了眼,轻声道:“没,咱们进去吧。”
进了包厢,易辉和孙韶没等多久,贺六的“朋友”就到了,四十岁不到,个子不高,五短身材,但是人很精干,只是走路有点跛,他一坐下,贺六就关心地看他跛掉了的那只腿,对方直接拉起了裤腿给贺六看,笑得风轻云淡:“一条腿换个后路,便宜。只是……大哥出不了那泥潭。”
“是啊,你现在也能正正堂堂地和闺女住一个门堂了,大哥身边只剩章子和老憨了……”贺六忽然感慨。
“他们……”对方目色一凛,扫了易辉身边的孙韶一眼,得到贺六一个自己人的神情,才神色复杂地挪开眼,“咱们三个说定了的,总要留两个陪大哥。就看谁既倒霉又幸运,谁先中招谁就出来,剩下那两个……是不能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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