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盖特勒德林沃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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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开罗,去埃及,”他说,“我有个约会,嗯,我不知道是不是指埃及的那个开罗。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去。”

“我知道。”她先是有些疑惑,然后高兴地说,“我想你说的不是埃及的那个开罗吧。从那边架子给我拿张标有旅行指南的地图过来。”阿修把压膜地图递给她,她打开地图,得意地指着该伯明翰最底部的一个角落。“就在这儿。”

“开罗?”

“在埃及才叫开罗,但在小埃及,他们管那个地方叫卡罗。那儿还有一个叫底比斯的城市呢。我嫂子就是底比斯人。我向她打听埃及的底比斯,结果她却盯着我,像我脑子里哪根弦松了似的。”这女人滔滔不绝地说着。

“那里有金字塔吗?”那个城市距离这里还有一百英里的路程,几乎在正北方。

“反正他们没跟我提过。他们管那儿叫小埃及,是因为大约一百,哦,一百五十年前,发生了一次大饥荒,庄稼没收成。但那个地方的庄稼却没事,所以大伙儿都上那儿买粮食。跟圣经里的故事差不多,约瑟夫和梦幻彩衣,从埃及跑出去,等等。”

“要是换了你,又非去那儿不可,你会怎么走?”阿修问。

“开车过去。”

“我的车坏在几英里外的路上了。一堆狗屎货色,请原谅我的粗话。”阿修道歉说。

“狗屎货色?”她说,“得了,我姐夫就这么叫的。他是买卖车辆的,小生意。他常会打电话给我,说,玛蒂,我又卖出去一辆狗屎货色。对了,他可能会对你的旧车感兴趣,能拆下点儿有用的零件什么的。”

“车是我老板的,”阿修说。谎话来得这么自然流畅,让他吃了一惊。“我得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把车拖走。”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好主意,“你的姐夫,他住在附近吗?”

“他住在莫斯科镇,离这里往南大约十分钟,就在河对面。有什么事吗?”

“这个,他手头上有没有一辆狗屎货色可以卖给我?我可以出五百,不,六百块。”

她甜甜地笑起来。“先生,他后院里的车子,加满油也值不了五百块。不过别对他说是我告诉你的。”

“你可以打电话给他吗?”阿修问。

“我正想打呢。”她说着拿起电话听筒,“亲爱的?是我,玛蒂。你马上来我这儿一趟,这边有个人想买辆车。”

他买的这辆狗屎货色是辆1983年的雪佛兰,只花了四百五十块,油箱里还加满了油。里程表显示车子已经跑了大约25万英里,车厢里一股子淡淡的波旁威士忌、烟草和更加强烈的、像是香蕉的味道。车子蒙着厚厚一层灰土和积雪,让他看不出车子原本的颜色。不过在玛蒂姐夫的车场里,这是唯一一辆看起来还能载着他跑一百英里的车。

现金交易。玛蒂的姐夫只管收钱,根本没问阿修的名字,也没要他的社会保险号码或别的身份证明。

阿修先开车向西走了一段,然后转而向南,离开州际公路。他口袋里只剩下五百五十英镑。这辆烂车上有一部收音机,打开后却没有任何声音。路边一块路牌告诉他已经离开伯明翰,进入诺丁汉。他经过路边的一个露天采矿场,巨大的蓝色弧光灯照亮了黯淡的冬日。

他在一家叫妈妈餐厅的地方停下来吃些东西,正好赶在他们下午休息关门前。

路上经过的每一个村镇都在镇名标牌旁悬挂了另一个牌子,要么声称该镇十四岁以下少年队是郡内篮球联赛的第三名,要么夸口说本镇是十六岁以下女子摔跤半决赛选手的家乡。

他继续开车前行,脑袋一点一点,越来越困。他闯了一处红灯,一个开道奇车的女人差点一头撞上他的汽车侧面。一开出镇子,他立即驶上一条没人的机耕道,把汽车停在覆盖着一团团积雪的收过庄稼的田地里。田里有一群肥胖的黑色野火鸡,像一群送葬者一样慢吞吞走着。他关掉发动机,在车子后座上躺下来,很快便睡着了。

一片黑暗,一种向下坠落的感觉。他仿佛成了漫游仙境的爱丽丝,一头掉进一个深深的窟窿里。黑暗中,他向下坠落了一百年,无数张面孔从他眼前掠过,在周围的黑暗中浮游。他想伸手触摸那些面孔,可它们却纷纷裂成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一点过渡都没有,他不再坠落。现在他身处一个洞穴中,而且不是独自一人。阿修凝视着那双他熟悉的眼睛:巨大、湿润的黑色眼睛。它们对他温和地眨了眨。

他在地下深处。没错,他回忆起这个地方来了。散发出体臭的湿漉漉的牛,火光在潮湿的洞穴墙壁上闪烁着,照亮了水牛头、人类身体和黏土色的皮肤。

“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能别来烦我吗?”阿修道,“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水牛人缓慢地点点头。他的嘴唇没有动,但阿修的头脑中却响起一个声音。“你要去哪里?阿修。”

“开罗。”

“为什么?”

“我还能去哪儿?德林沃德要我去那儿。我喝了他的蜜酒。”梦中自有梦中的逻辑,在阿修的梦中,他的职责清清楚楚:他喝了德林沃德的三杯蜜酒,所以他们之间订立的契约牢不可破——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听德林沃德的吩咐。

水牛人把一只手伸进火堆中搅了搅,火烧得更旺了。“风暴快来了。”他说。他把沾满烟灰的手在光滑无毛的胸部擦了擦,胸口留下一条条烟灰。

“你们这些人总是这么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水牛人顿了顿。一只苍蝇停在他毛茸茸的额头上,他挥手把它轰走。“问。”

“那伙人真的是巫师吗?这简直太……”他停了下来,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太不可能了。”这并不是他打算说的话,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

“什么是巫师?”水牛人问。

“我不知道。”阿修回答。

响起一阵敲打声,单调,持续不懈。阿修等着水牛人开口,解释到底什么是神,解释他的生活所陷入的这个混乱不堪的噩梦。他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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