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他紧接着说:“何况现在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办。孩子们,人类已经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口了,我当然会尽力拯救我的子民,但我并非法力无边,你们想要被拯救,首先要自救。现在,我要把事情的缘起详细告诉你们,这些信息我以压缩包的形式传送。”
他把那天向七位代表传送的超级格式塔再次传送了一遍。为了照顾受众的接受能力(今天有很多知识水平较低的受众),他这次传送的是简化版,传送速度也比较慢。百万民众第一次听到这个惊天消息,都惊呆了。在会议厅里的政界首脑中,除了十五个理事国外,其他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同样受到强烈的震撼。上帝还通过电视向全世界作了同步的传送,九十亿人同时获知了这个消息。
七位执政者是第二次聆听了。格式塔的内容同上次基本一样,所不同的是今天的脑波中伴有在场听众的群体反应。现在,在联合国广场形成了一个强烈的感情场,当上帝讲到他从十万年前开始对人类的守护时,感情场中有强烈的感恩心理;当上帝讲到他对那些残杀同类的晚期智人使用“地狱火”时,感情场中沸腾着强烈的负罪感;当上帝讲到恩戈星即将入侵、并企图建立“高智力家畜”的社会时,感情场中充满熔岩般的怒火和仇恨。这个感情场自我激励,越来越强。它汇成滔天的洪流,掺杂到上帝传送的脑波中。在这道洪流面前,纵然有些小小的阻碍(比如也有人怀疑上帝的动机)也是阻挡不住的。
正如姜元善的预料,这道洪流把会议厅内的各国首脑也裹挟了。三天后,联合国大会顺利地做出了历史性的决议:
接受七人执政团的领导;
实施以“姜七点”为基本内容的世界性社会改革;
集全人类之力全面备战。
决议全票通过,包括五个常任理事国。姜元善原来就估计决议不至于被否决,但可能会有一些反对或弃权票,现在的情况超过他的最好预想。人类历史就如突然决堤的黄河,滔滔洪水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河床了。它找到了一条全新的河道,奔泻而下。
七人执政团正式接过了领导全人类的权柄。先祖乘飞球离开了,布德里斯随他而去。其余六位执政者在肯尼迪国际机场为各国首脑送行。与中国国家主席和总理话别时,那两位昔日的上级同姜元善紧紧握手,目光中既有沉重的忧思,也有深藏的怜悯——这副担子对七个年轻人来说,尤其是对于年轻的姜执政长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了。但在这种场合下语言是多余的。他们只是简单地说:“保重。”
姜元善同两位拥别,也只简单说了一句:“谢谢。”
一年后,先祖把布德里斯送回来,接走了下一轮值班的班纳吉。姜元善没有让布德里斯休息,立即拉上他去各国巡视,第一站是中国。他们乘坐的是被媒体戏称为“空军零号”的执政长专机,它和美国总统的空军一号一样,也是一架波音747宽体客机,是五大国联合赠送的,那时执政团还没有自己的金库。在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中,姜元善向布德里斯详细介绍了这一年来的形势。实际上,布德里斯也一直掌握着这些进程,因为他不时陪先祖去各地空中巡视,大多是以隐身状态进行的。他对各国形势同样了如指掌。
姜元善说,一年来的进展非常迅速,也比较顺利,当时定下的七点大政都已经落实。各国解散了边防军,裁减了海军等军力,把百分之二十五的税收交给世界执政府。向人烟稀少地区的大移民在有序进行,相信这些地方在若干年后就会贡献出更多的税收。他也介绍了执政团内的分工。赫斯多姆负责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即整合各国的反隐形技术,把它最终定型。姜的妻子严小晨就是赫斯多姆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小野一郎负责做好反隐形装置的生产准备,这也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据计算要生产一万套才能覆盖全球。谢米尼兹负责筹建“天军”,据估计需要三十万军人。加米斯负责全球的征税和资金筹措。班纳吉负责全球的治安和宗教。班纳吉的工作看似最棘手,实际相对轻松,因为各地区的武力冲突和宗教战争在执政府下达的停火令生效之后已经基本停止。只有Y国和B国之间的武力延续到停火令之后。当时班纳吉代表执政团,已经征召了美、中、印、日、欧盟各国兵力,准备武力镇压,但实际没有用上。“这中间的情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姜元善笑着说。
“对,当时先祖是让我操作的脑波发射器。”布德里斯说。
那时,执政团下达的全球停火令将在三日后的零点生效。B国武装组织不愿浪费手中的火箭弹,便在这三日内把它们悉数倾泻到世仇夙敌的国土上。Y国当然也不会示弱,凭借他们强大的军力,在这三天内对B国进行了饱和轰炸。这三天内,B国成了人间地狱,Y国的边境地区也一片焦土。世人对双方同声谴责,但执政团在这三天内一声不吭。Y国的当政者非常聪明,到了停火生效日的零点,他们的轰炸戛然而止,作战飞机全部在零点前飞回本国;而B国对时间的把握就没那么精确了,零点之后还有少量的火箭弹飞过边境。执政团立即下达了讨伐令,在地中海和红海等候多时的各大**队开始行动。但就在这时,B国的武装人员全都扔下武器,从掩体或地道中跑出来,他们抱着脑袋尖声嘶叫着,个个眼神疯狂,就像有烧红的铁棍在用力搅他们的脑浆。半个小时后,他们都在极端的疼痛中昏死过去。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复原如初,疲惫地从地上爬起来,个个眼神茫然,乖乖地当了联合**的俘虏。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同类间的残杀”就这么兵不血刃地解决了。
布德里斯说:“其实我的操作非常简单,只是按下脑波发射器的开关钮。至于发出的强力脑波为什么只作用于B国的武装人员,而不作用于Y国正在返航的飞机驾驶员,这些我当时并不清楚,发射器参数是由先祖设定的。事后他向我讲了技术原理,无非是调谐和共振,一点也不复杂,难的是如何掌握所有人的脑波固有频率,掌握各民族之间的基因差异。”
他又补充了一句:“据我估计,这项技术超前于人类现有水平大概七八百年吧。它确实非常可怕。”
姜元善没有说话。布德里斯又补充道:“B国的地下掩体不能阻挡脑波的穿透。”
两人都长久沉默着,在脑中勾勒着二十多年后的战争场面:恩戈星远征军把隐形飞球停到世界各地,然后用最大功率发射脑波。当然,他们不会只发射半个小时,也不会把作用范围局限在某一族群。到那时,地球上九十亿人都会抱着脑袋尖叫,陷入癫狂和昏迷,等苏醒后,人们会发现自己的智力已经退化,变成了占领者的“高智力家畜”——如果那时他们还能意识到这一点的话。
姜元善叹息一声,说:“先祖说得很对,我们的突袭必须一击而中。没有第二次机会。”
在北京机场,何副主席和严小晨在烈日下迎接空军零号。两人走下舷梯,何副主席同姜元善拥抱,再同布德里斯握手。姜元善为两人作了介绍。
何世杰说:“布德里斯先生,我十分敬佩你。你在人类的危急关头果断放弃了种族恩怨。”
布德里斯用锐利的目光看看他——对方这一番赞扬似乎话中有话——心平气和地说:“你说得不够准确,我并未放弃仇恨。我当时的承诺是:在与恩戈人的战争结束之前暂时放弃它。但我说话算话,绝不食言。所以,如果人类精英们对我有戒心,到战争结束后再拾起来也不迟。”
何世杰有些尴尬,笑着同他拥抱。说实话,他对这位“恶魔”竟然当上掌握人类命运的执政者确实有严重的疑虑。不过奇怪的是,今天受到布德里斯这番抢白,他反而放心了。
后边的严小晨看出了他的尴尬,赶忙抢过话头:“何副主席,麻烦你为我介绍一下前边这位先生,我觉得有点面熟,但是多日不见,想不起他是谁了。”
她指的不是布德里斯而是她的丈夫。何世杰笑着说:“小姜和小严啊,小两口之间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就不掺和了。”
姜元善把妻子紧紧拥在怀里,用亲吻堵住妻子的幽怨。
两位执政者在北京稍事停留,会见了中国国家主席和总理,然后由严小晨陪同,乘支线飞机去中原某地的野战训练场,赫斯多姆在这里等着他们。由他负责的整合了各国技术的新一代反隐形系统进展顺利,已经完成了三台样机,将在这儿接受严格测试。这个系统糅合了美国的“美杜莎之眼”和中国的“天眼”的长处,但用“天眼”作为正式名称。这是赫斯多姆的聪明决定,因为严小晨手下的研究人员以她的原班人马为主,保留“天眼”的名称让大伙心里很熨帖。
赫斯多姆和严小晨交替汇报了试验进展,研究小组成员列席,以美国人和中国人为主。中国人中包括朱郁非、庄敏、徐媛媛、林天羽、摆长有、孙可新、万玉民、刘涛、张如弓等姜元善的老伙伴。他们在汇报中说,试验中对“发现技术”的测试比较容易,因为现在有了原型飞球,可以直接对它进行测试了,先祖也一直在配合他们。难的是对“击毁效果”的测试,因为——先祖的飞球是不容做破坏性试验的。当然,使用电脑模拟技术可以做到相当准确,但再准确的电脑模拟也不能让人完全放心——在将来那次必须“一击而中”的突袭中,可容不得半点儿疏失!
姜元善考虑一会儿下了狠心,“你们的顾虑完全正确,为了万无一失,必须用先祖的原型飞球进行破坏性试验。再心疼也得下这个狠心。好在还有土不伦的那个飞球,它一直停泊在外太空,可以召回来作先祖的座驾。我去和先祖沟通这件事吧,你们先做好一切准备,把其他测试全部提前完成。估计破坏性试验是几年后的事了。”
严小晨很欣慰,“只要有一次实弹试验,我们就彻底放心了。”
赫斯多姆说:“虽然飞球有完善的自动驾驶功能,但在做破坏性试验时我们打算由人来驾驶。我们认为,飞球的卓越性能再加上人的主动性,结果会更保险一些。这名驾驶员将是一个神风队员——为了不破坏飞球的隐形性能,根本无法在飞球上加装弹射逃生装置。驾驶员只能与飞球同归于尽。试验成功之日也是他的牺牲之日。”
“能否让我来?”布德里斯立即说,“我有一个最大优势:迄今为止,全人类中唯有我接触过隐形飞球的内部,而且在里面待了一年之久,我对它已经相当熟悉了。再说,”他平静地说,“我曾指使别人做肉弹,现在轮到我来表现自己的勇气了。”
姜元善与妻子和赫斯多姆互相看着,在目光中表达了对布德里斯的敬佩。不过他摇摇头,温和地拒绝了:“命运让我们几个当上执政者,只能放弃做肉弹的荣誉了。”
“可是,也许我更适合当一名神风队员,而不适合做执政者。”
“我也不适合啊,但命运注定如此,咱们只有勉为其难。”他笑着对赫斯多姆说,“只有你似乎天生是当元帅的料,领导起来游刃有余。你负责的是所有战争准备中最关键,最艰难的部分,但它进展神速,让我非常放心。告诉你吧,我妻子在私下评论你时,用尽了最高级的褒词。”
赫斯多姆笑着看看严小晨,对姜元善说:“那些褒辞我得分一多半返还给你妻子。她真是个完美的助手,甚至说她是这个项目组的真正灵魂也不为过。”
严小晨微笑着,“看,这就是赫斯多姆执政的领导艺术,一向以正面表扬为主,百试百灵的。”
“知道吗?我正是从姜执政长那儿学来的。姜,你妻子还让我读懂了一句中国诗的意境。”
“是哪一句?”
“恨不相逢未嫁时。我为什么没有早几年认识她呢?姜,我很嫉妒你的幸运。”
在场人员尤其是中方人员都转过目光看着他。赫斯多姆的这句话在这个场合说出来显然不得体。
严小晨一愣,随即放声大笑:“丹尼啊,这样的情话应该私下对我说的,怎么在这种场合给捅出来了?”
众人随之大笑,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会议结束,赫斯多姆与他们告别,让严小晨引导两人进行之后的参观。他刚刚离开,姜元善就跑到几个老伙伴那边,挨个拥抱,大呼小叫、拍肩捶背的。
徐媛媛笑着说:“姜执政长,从电视上看,你很有执政长的派头。”
“莫说了莫说了,摆那个谱让我烦死了,哪像过去咱们在一块儿的时候痛快!”
林天羽说:“你只要在电视上出现,我就先看你的脚。我发现你不再光脚了。”
众人都笑,刘涛说:“揭人莫揭短。”姜元善说:“这正是最让我厌烦的事情之一,你想想,穿皮鞋还必须穿袜子,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定的这条规矩!”
大家知道执政长的时间宝贵,老伙伴亲热了一阵儿之后,就告辞走了。严小晨领两人参观了野战训练场,又参观了地下指挥大厅。然后三个人乘电梯继续下行,姜元善告诉布德里斯,现在领他去的地方是位于地下更深的防核指挥部。他们每下降两层楼,高度就需要中转一次,走出原来的电梯,打开地板上一扇厚重的嵌铅的钢门,从钢门下去,再换乘另一部电梯。三次换乘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这儿整个儿就是原来那个地下指挥大厅的复制品——只是小了一号。大厅内本来有指挥屏幕和各个工作位,不过眼下处于封存状态,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姜元善领布德里斯进入一个较小的房间,关上厚重的钢门。令布德里斯奇怪的是,同行的严小晨没有进来而是自动留在外面,显然姜元善事先已经有过吩咐。布德里斯一向机敏,立即悟到姜元善要和他有一场绝密谈话,这才是他这趟中国之行的真实目的。
姜元善请他坐下,说:“我们所处位置在地面之下三百米。这是一间绝密的会议室,多重复合墙壁,包括全封闭的金属墙和绝缘墙。我想,先祖的脑波探测能力不至于穿透到这儿吧。”他自己回答,“应该不会的,一年前在联合国开会时我探问过,他说可以让各国首脑在底层会议室开会,因为两三层墙壁不至于阻挡他发送的脑波。我想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如果在更深的地下,他的脑波就无法穿透了。”
“那时你就在为今天作准备?”
姜元善笑了,“不,那时这个想法只存在于潜意识中,否则恐怕已经被先祖探测到了。还有,他送我的脑波强化器也是一个侧面的证明,如果他的脑波探测具备无限能力,就不需要那个玩意儿了。你说呢?”
“在这一年值班时间中我探询过,先祖的脑波是一种类伽马波,穿透力很强,但它不是中微子,肯定达不到这么深的地下。根据先祖的工作习惯综合分析,我估计,在没有屏蔽的情况下,他能探测到一万米以内的某人的脑波;如果有屏蔽,大概能穿透二十米厚的混凝土掩体。”他补充道,“还有一件事可以作为佐证,当年他通知我当人类代表时,是在潜艇浮到潜望镜高度时才找到我的。他当时说的原话是:‘我总算找到你了。’”
“也就是说,眼下咱们所处的地下肯定是他的盲区,对吧?”
“可以肯定。”
“那么,咱们就在这个能避开先祖的地方,坦率地私下交换一下意见。我早就盼着这一次深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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