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二零零零年一月（2）（1 / 2）

第二十章 二零零零年一月（2）

2016-03-30 作者： 西篱

第二十章 二零零零年一月（2）

之前他叫什么，曾经在哪里学成，专业经历，有无从业资格认证……通通没人知道。眼下，他是心理咨询师薛涛博士，看上去比本市各大院校出产的博士年纪大了许多。当然，我也看不出他到底有多老。

薛涛博士的工作室，在校园北边的一栋老房子里。这是差不多半个世纪前的前苏联风格建筑，和风谷中学的那栋工字房一样盖琉璃瓦，有多个狭小而高的窗户，屋顶还有高高的装饰性尖塔。

我曾经几次走近这房子，犹豫一番后又离开。

今天，我一步步接近了它。

这栋被巴壁虎包裹起来的老房子，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巴壁虎翠绿的新藤和朱红的老藤浑然一体，被阳光照耀，红绿辉映，色彩妙不可言。

一个穿拖鞋的男孩子从新学生宿舍的方向过来，晃荡着出现在我前面。他新做的金字塔发型上撒了些银粉，在阳光里星星点点地闪亮。他头微仰，让我留意到他的下巴，长，尖，外翘。这个发型配合了他的脸型，尤其是下巴，颇有少年版巫师的意思。

他嘴里唱着歌，一直唱。

只剩一天，要换个时间，我开始怕，世界左右的改变。是否太快，是否太无所谓，我们未来，这个方向对不对？2000年，是一把要换弦的Guitar，背在我的肩膀，我受不了它老旧过时的声音。

男孩唱着歌进去了，我听见薛涛博士喝令他停止，但男孩坚持到自己认为该停止的地方，才收了声。

强烈的阳光让所有植物都蒸腾出它们各自的气息，我深深吸入这些气息，似乎可以果腹。

房子后面的杂树林荫下，一个美院的学生不时抬起头来，仰视一下。他正在专注地画这房子。

我等候了十多分钟后，看见那个唱歌的男孩出来，垂头丧气。他那高耸的尖尖的金字塔发型大概被薛博士或者是他自己拍了一掌，塌了下来，银粉污染了额头和眉毛。他嘴里含着棒棒糖，因为沮丧，眼睛只看自己的脚尖，棒棒糖的小塑料棍掉在嘴角，长长的下巴搁在T恤领口上。

“哈罗！”

我向他招手。我想打听点什么。他有些尴尬，只冲我挤了一下右眼，又抖下一些眉毛上的银粉，匆匆从来时的小路离开了。

薛博士闻声而出，推开磨砂玻璃门，略夸张地对我做出绅士的邀请动作。我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外间是个小型接待室，前台空着，电话，电脑，扫描传真复印一体机，高大的发财树盆栽，饮水机……显然，今天这里的办公人员没来上班。

“他好像没有得到您的帮助。那个男孩子。”

“当然，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我没有预约。”

“不用预约。”

“您怎么知道我会来？”

“你来过很多次，每一次我都知道。我一直在等着，等你更勇敢一些，更主动一些。我庆幸你终于没有再次转身离开。”

我觉得自己的脸庞一阵阵发热，仍然想掩饰。

“您对那男孩，是不是粗暴了些？他或许真的需要您的帮助，这些含棒棒糖长大的孩子。”

“那是我塞进他嘴里的。他们离开父母，其实缺的就是这个。21世纪已经开始运转，他仍然在幻想千年虫帮他打败世界。”

“打败世界？”

“对。他想让全世界的计算机瘫痪，想……”

“他还想怎么样？”

“还有很多。这些孩子，破坏欲胜过一切。”

“他是来求您帮助的吗？”

“他挂科了，好几科。也许，你更需要我的帮助呢？是不是？”

他将我引进里间，一只手臂伸过来，就要搭到我肩上，我避开了。他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

“至于那孩子，我很难完全改变他，也帮不了他。我连暂时纠正他都不可能。但是我一往他嘴里塞棒棒糖，他就开心了。当然，他会回去研究新招数，我只能等着拆招。”

这是个超大房间，可以做实验剧场的那种。中间一张巨大的不规则的案桌，有几十公分厚，是不加任何修饰的整原木，乌黑发亮，年轮的纹理非常清晰。大案桌让这大房间像画室，而不是心理医生的工作室。

大案桌前面有两张柔软舒适的皮躺椅，蒙上雪白的被单，像电影《爱德华大夫》里的滑雪道一样耀眼。

我心想：他会同时治疗两个病人吗？

他的黑皮高靠背扶手椅则在大案桌后面。

他示意我躺到皮躺椅上，我不动。他坐进黑皮扶手椅里，头微仰在高靠背上，睥睨桌面，等我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