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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煮人

2018-04-15 作者: 楼枯

100 煮人

婆娑渡是一个只有东西南北四条石板街的山区小镇,因为集镇南部有一个叫婆娑的渡口,而得此名,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民们某一日忽然惊恐地发现,他们突然处在了一个正在酝酿中的风暴中心,事发突然,让举目难望三尺外的升斗小民猝不及防,待意识到危险来临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Www.Pinwenba.Com 吧

眼下的婆娑渡热闹的像一个大菜市场,由四县汇集而来的饥民数以千计,且还有源源不绝之势,来的人太多,一一核查身份看有没有官府奸细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敞着胸怀让官军探子来摸,多收也有些不好意思吧。

双刀王六的谋士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叫许进不许出,官府的探子你尽管来,英雄不问来路,来了您也别客气,随便摸,摸到情报后你要回去报信吧,对不起,许你进不许出,您还是耐心待着,待咱们聚义过后,兵发韶州城那天您再回去请功吧。

这个看似简单的主意,实际却很有效用,不过馊主意就是馊主意,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从内到外散发着浓浓的馊臭味。

几千号人都窝在婆娑渡这么个小地方不让离开,吃喝拉撒睡,皆是大问题,两天热闹劲儿一过去,麻烦事儿就接踵而来,先是粮食不够吃,继而柴草、蔬菜也没了,来此是聚义,为大荒之年的老百姓求条生路,没吃没烧拆民房掠民财多少说不过去吧,可不这么干,几千号人饿着肚子在此聚义,是不是显得有些滑稽呢。

可要真是干了,就失了道义,到时候不必官军来剿,自己就溃散了。

李熙认为王六撑不了不久就会拿镇子里的富绅富户乃至小康人家开刀,不这么干他的聚义大计就不能实现,誓师讨伐韶州城的贪官污吏,解民于倒悬也会成为一句空话。

所以李熙在成功混入婆娑渡后,并不急着马上离开,他要看看王六此人见识怎样,德行如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熙所料不错,他到婆娑渡的当天晚上,王六就拿镇子里三户最有钱的乡绅开了刀,三家的家主都给当恶霸宰了,干净利索,连个样子都不做,直接说是恶霸,然后一伙人手提砍刀踹门进家,抢的抢,杀的杀,奸的奸,拿的拿。粮食充公,家具劈柴烧,金银珠宝大伙私分,钱留着充作公款。

李熙觉得王六这个人够手段,应该能成就一番大事,当然前提他能活过今冻,再大的英雄初生时也是脆弱的,别看婆娑渡聚义的有几千人,听着唬人,真要打起来,未必敌得过韶州三百土兵,都还是一帮乌合之众呢。

四处打听加上远远地望过一眼,李熙对王六这个聚义首领也有了一些了解,这厮号称什么双刀,本以为是多大的一个大英雄,实际上就是个杀猪的屠夫,双刀之名,因为他的屠刀有长短两把,长刀用来放血,短刀用来分肉,这厮家里一贫如洗,一身家当就这两把刀,故此才得了双刀的诨名。

韶州人戏称猪为黑面郎,养的人不多,吃的人也不多,稍有地位的人都不吃猪肉,嫌这种畜生吃的东西脏,生活习性又邋遢,肉虽多却贱,虽然黑面君的近亲野猪君的肉比牛羊肉高贵一倍,但奈何它一点光也沾不上,这种贱格畜生的肉甚至比鱼还便宜。

屠夫也分三六九等,屠龙的肯定排在第一,杀牛的排在第二,宰羊的位列第三,杀猪的仅比杀鱼的大婶略高出半个等级,甚至还要屈居杀鸡宰鹅的大婶之下。

一个杀猪的屠夫能有什么名堂,还双刀,就算你双枪也不好使。

李熙和双刀王六的第一次邂逅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午后。

仅仅因为说了一句大实话,他被七个热情的山民兄弟断定是官府的奸细,他们簇拥着他走进了位于婆娑渡十字街口向北三十步远的一座大宅子里,这所宅子的原主人姓林,林员外在婆娑渡开有两家杂货店,在韶州城西街他有两所门面,他的三儿子还在州衙做官。

做官云云其实是林员外欺负乡邻不懂大唐官制,在乡邻面前吹的大牛皮。他的儿子就是州衙里的一个杂役,替新官老吏们跑跑腿,干点杂活什么的,连个吏也算不上,每个月饭补一贯二,公差费实报实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就算偶尔能报点花账,每个月的钱还是不够花,还得从老爹手里腾挪几个。

对此林老爷非但不怪,还乐意的很呢,家里有个在衙门吃官饭的,自己无形中就在乡邻族人面前高出一截来,贴几个钱又算什么。

李熙刚到婆娑渡的第一天晚上,林老爷就给双刀王六的兄弟单刀王七给劈了,王七一手提着林老爷的人头,一手牵着一根麻绳,从北街走到南街,又从西街走到东街,向惊骇无比的乡民们解释说这老朽打算溜进城去跟他三儿子报信,把咱们在这聚义的事捅露出去,为了防止狗官派兵杀过来,我王七先除此害。

王七能说会道,说的声情并茂,说完就踢了拴在绳子另一头的林家大公子一脚,林大郎哼哼两声,证明说王七说的没错,他那个不开眼的爹的确是这么跟他说的。林大郎的声音太小,王七很不满意,只丢了一个眼神,就有六七个随从一拥而上,踢打的林公子鬼哭狼嚎,一会呼肋骨断了,一会呼腿骨也断了,一会又呼牙掉了。

王七对林大郎的表现很不满,夺过一根藤条,抽的林大郎满地打滚,杀猪一般。

打顺气的林大郎现在口齿伶俐地向一起住了几十年的街邻揭露他老爹有多么混账,大灾之年,百姓食不果腹,他竟然还拿吃不完的剩饭喂狗,真是糟蹋粮食!王六兄弟在此聚义为要为百姓谋一条生路,他竟然还拄着拐棍溜出去要告官,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林家大公子发誓说他要跟这样的爹一刀两断,划清界限,从此他是他,自己是自己。自己代表祖宗不认他这个不孝子孙,死后不让他进祖坟,把他的尸体丢在乱坟岗,让野狗撕咬,以此向义军兄弟表示真诚道歉之决心。

虽然说这番话的是林员外的大儿子,可林家乡邻都知道他说的是假的,林员外十年前就瘫痪了,别说拄拐杖溜出去告官了,就是出门遛弯也得靠侍妾二姨用车推着,山里集镇街道窄行不得大车,林员外只能坐在手推车上。

他坐车左边,侍妾五姨坐右边,由二姨推着走,林员外脾气和善,喜欢跟人打招呼,逢人就问吃了没,他耳背,自己听不见,以为别人也听不见,故而打招呼的声音奇大,因为听不到别人回话,老头就生气,以为别人不尊重他。

我,婆娑渡的首富,我儿子是吃衙门饭的体面人,我跟你们这帮升斗小民打招呼,你们还不理睬我,岂有此理,二姨,回家。

壮硕不下男子汉的侍妾二姨瞪他一眼,嘟囔几句,然后转弯回家,到了家门口,林员外会大吼一声我回来了,这时候他大儿子或他大儿媳妇就会出来,用脚踏车子,让五姨先下,二姨蹲在地上,五姨帮忙把林员外扶上背,一起回家去。

有人说林老爷的腿之所以瘸是因为五姨有一回下车下猛了,车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害的林老爷一个跟头摔在地上,头磕破了,腿又被倒扣过来的车子压断。

这种说法流行了几天后就被人戳破了,谎言就是谎言,禁不起仔细推敲,林老爷腿若是那次压断的,那就说明此前他的腿是好的,一个腿好的人坐什么独轮车嘛,那玩意坐着难受,出门也不见风光,何苦呢。

有人怀疑说这话是西街开酒肆的蔡二娘编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诋毁五姨。

蔡二娘是婆娑渡本地人,年轻时号称“婆娑渡一朵花”,老了也俏,在同龄人中间绝对是她称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这种优越感一直保持到她四十岁,五姨来了后才终结的。

尽管人们摄于她的刁蛮作风,表面上还尊称她为四十岁以上妇女第一名,但私下都认为即便她再年轻二十岁也不是五姨的敌手。

女人嘛,为了一句话都能骂半天街,何况为了关系面子而编造一个流言?

这些都已经是过去了,从林老爷头断的那一刻起,就再没人提起,诋毁五姨的言论已经有了升级版的。传言说,林老爷死的当天晚上她就跟王七睡了,为的是感谢王七帮她杀了仇人。林老爷娶她那年她十四岁,父母双亡,她无依无靠,林员外的年纪可做她爷爷,待她也真如爷爷待孙女,疼爱万分,呵护备至。

进入林家十余年,衣食无忧,又没有正房夫人管束,上上下下看在老头面子上对她都礼敬三分,连林家大郎也对她代之以庶母之礼,论说她跟林员外能有什么仇呢。

“怎么没仇?”蔡二娘俏眉一挑,小嘴一撇,“你当老东西瘫的仅仅是两条腿吗,错,绝错,都瘫了,那个也瘫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如花貌美被铜镜磨蚀,纤纤玉指在杯盘中磨粗,一腔幽思在酣睡如黑面郎的呼噜声中流逝,这不是仇吗,不值得报复吗,她自己没本事报复,她还没本事报答吗?”

李熙承认这个流言编的比上次那个好,用心更歹毒,更能抓住人们寻幽窥密之心,“好,果然是高手尽在民间。”他拍案赞道,蔡二娘瞄了他一眼,小嘴一撇说:“这位小哥,听口音你是外地来的嘛。”李熙见这女儿媚眼如丝不怀善意,遂取出一吊钱放在桌上说声告辞。

蔡二娘堵住李熙,保养的白白嫩嫩的手在李熙胸前一拂,说:“外地不外地的都无所谓,我不说谁知道?”李熙道:“说也无妨,我就是外地来了,外地人就不能赶来聚义吗?”

蔡二娘道:“你钱袋上有官府的标记,你是官府的探子。”李熙下意识地往钱袋子上窥了一眼,蔡二娘哈哈大笑,说:“我诈你玩的,你紧张什么。其实你是哪路人马,与我何干,我开门做生意嘛,赚的是钱。”李熙道:“钱我已经放下了,你还想怎样?”

蔡二娘把李熙放下的一吊钱塞回李熙手里,伏在他胸口说:“钱我也有,还有很多,你想要我都给你。”李熙觑得她一个不留神,一闪身,蔡二娘不方便“咣”地头撞在了木壁上。李熙趁机跳到街上,向恼羞成怒的蔡二娘挥手说道:“姑娘美意,在下无福消受,后会有期啦。”李熙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的很漂亮,既颂扬了蔡二娘“婆娑渡一朵花”的风韵,丝毫未曾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贬损,又表明了自己人在江湖无可奈何的心境。

实际上蔡二娘听了这句话后也很高兴,一腔怨恨化作柔情似水,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抛了李熙一个幽怨的眼神,并提醒说:“你是官府的奸细,别让七哥撞见了。”

李熙恨死这句话了,太有欺骗性,太阴狠歹毒!自己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没回答,就被一旁路过的七个热情的乡民堵住了,七个人臂扎红毛巾,手持竹签枪,拦住自己后,浑然不顾自己愿不愿意,就把自己带进了林家大宅,交给了双刀王六的兄弟单刀王七。

林家大院气势恢宏,在婆娑渡一片低矮的土草房中绝对称得上鹤立鸡群,即便与韶州城内小康人家的宅院相比也绝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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